声音也从最开始的高昂，到后面的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只有林老二一个人在拿着这些记录看，到后面竟然又多了好些人。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识字的，只不过他们刚刚并没有选择站出来，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不站出来也没有办法了，他们急于自己确定这件事情的正确性。
看完之后，他们全都沉默了，原来传言都是假的，那他们围在这里算什么？
算是恩将仇报？
感觉背上千斤重，压得他们都要抬不起头来，哪里还有刚刚对着谭媛指指点点不屑仇恨的样子。
“你们读书都读傻了吧，她就拿出几张纸就捐粮了？你们可都别被她给骗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总是有人自作聪明不愿意相信。
这个人的话也确实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上，是啊，凭什么这个女同志随便拿出几张纸，上面写这些东西就让他们相信。
谭媛冷笑，玩味的目光落到说话那人身上，那人似乎是不想被看到，也不想被砍刀横在脖子上，竟然蹲下身躲进人群。
趁着月色，他消失不见，谭媛却不能学他一样做缩头乌龟。
“既然大家都有所怀疑，那这个你们应该都认识吧？你们自己好好看看。”
谭媛再次拿出来的居然是收据，是这些大队的收据，什么日子，多少粮食，都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还有大队支书，大队长在上面盖着的章，一个两个可以作假，可是公社这么多的大队，用什么作假。
再嘴硬的鸭子在面对有些事情的时候也不得不嘴软，看到这些明晃晃的证据，没有人敢也没有人会再次叫嚣。
他们只是饿，他们不是没有良心，不知道感恩...
“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饿啊，真是太饿了...”
好点的每天还能喝上一碗粥，差点的真的是连粥都没有了，连树皮都快吃不上，他们真的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也不至于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这个世道，可是有王法的。
老实了一辈子，种了一辈子的地，法律就是这些人眼里的天条，违背天条，内心所受的煎熬绝不会少。
“没事，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大家就都把今天的事忘了吧，我们大队也不会追究的，大家伙都趁着天还没亮都回去吧。”
过了今晚不会有任何人议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这些事将随着这夜晚一起消失。
可是真的就能完全消失吗？真的就这么回去吧，肚子依旧饿得咕咕响，依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这个夏天？
眼里含泪，手脚也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大家都回去吧，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一次，明天一早，让你们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去公社开会，这次我们一定能解决大家吃饭的问题，我不能保证让大家餐餐吃上肉，但起码不会饿得晚上睡不着觉！”
明明就是个女同志，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么让人信服，让人不愿意去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真的要相信她吗？她会怎么做？还是继续捐粮食吗？
可是现在哪里能找到这么多的粮食，这次受灾的可不止他们公社，还有县里别的公社，甚至连别的县也有遭殃的。
“大家都别相信她，现在咱们冲进去，还能有法子，大家也都能吃上一顿饱饭，可要是真退了，那就成饿死鬼了。”
人群后面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话，话才刚起，就有人转头寻找说话人的来源，那人躲闪不及，竟然真的被抓住了。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做个饿死鬼！”
这个时候再狡辩说话不是自己说的将没有任何意义，他干脆梗着脖子承认了这话，反正当着这么多人，他就不信这些人真就无法无天敢对他怎么样，难不成他说个实话，就能一刀砍断他的脖子。
谭媛当然不会这么干，她要是这么做了，那她说的所有话都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信服力。
“那你告诉我，你们闯进去，然后吃了大队里头所有的粮食货品，然后呢？然后怎么办？等着活活饿死吗？”
杀鸡取卵，这得是多傻的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其他被鼓动得动了心的人也犹豫起来，冲不冲？要是再不冲，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男子也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不说话，谭媛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大家伙都好好看看，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人，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些人跟你们有哪里不一样？”
谭媛一连指了人群中好几个男人，兵民队这边的人也有眼色，按照她手指的方向，走向人群想要将这些人全都拉出来。
没有人阻止，那几个人拼命躲避，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还是被拉出来，站在两伙人的正中间。
有什么不一样？
所有人都去看他们，是啊，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这些人...好像不是被饿了许久，吃不上饭的样子。
明明穿着一样的破衣烂衫，但是脚上穿着的居然是胶鞋，还有这张脸，就算灰扑扑看着挺狼狈的样子，实际上灰扑扑的背后藏着的是一张吃饱喝足的脸。
既然有粮食，那何苦跟他们闹这么一遭......
没有人是傻子，也没有人愿意被人当成傻子，一旦心中被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不断的放大。
“就是他，我最开始就是听他跟我说的。”
“我也是，就是那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故意到各个大队散播流言，故意挑拨让他们聚在槐荫大队，这是在害他们啊！
“谭队长，你是好人，我们愿意相信你，我这就带着我们大队的人离开，明天一早我们大队的支书跟大队长都会去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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