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女子学院第一学期教学已经过半，丁清络一直有递来关于教学进度，还提了学院吸引了一众已婚、未婚的女子，但是一直被江心压着，她不敢贪多，怕影响了教学进度。
这事秋月白也是知道的，他也很支持江心的想法，他认为江心现在才刚刚起步，不应该好高骛远，而且女子学院中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不该急的。
等这一批学生培养出来，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一步步慢慢来，争取代代出人才，一代胜一代。
……
宁寿全宫中，秋道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秋道明深知自己即将撑不住，他卧病在床好几天了，怎么都没有恢复的迹象，太医还查出他体内有中毒的迹象，这件事只有他和孔竹嫣三人知道。
他并没有告诉秋月白，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秋月白也不会关心他，倒不如不说，但要是说给江心听的话，她是会关心他的，可这会让她担心的。
他不知道对自己下毒的是谁，但是人选是有的，只不过他没有证据，更不知道手法。
他与孔竹嫣相差几十岁，原本就因为没了秘药在慢慢变得苍老，现在因为身体里的毒素，苍老的速度更快了。
他抬起手想唤孔竹嫣，但是他看到自己干枯如同老树的手掌，又缓缓放下了。
“嫣嫣，朕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朕从来就没有骗过你，朕希望你信朕。”
秋道明的声音干哑，跟他的年龄一样枯老，已经毫无生命力了。
孔竹嫣听得耳朵难受，心里也泛起酸意。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跟他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夫妻当的可真不像对夫妻……
她坐在龙床旁他的身侧位置，双手放在大腿上，侧着身低头看他，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你一直强调的事情我记住了。”
她劝：“你不要再说话了……”我怕你说着说着没了力气就嗝屁了……
秋道明不以为意，他虽然不知道孔竹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但他知道她对自己没坏心。
他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脸上是艰难的笑，态度十分真挚，“朕承诺你的，朕也没有忘记。”
“封你的旨意，朕早已交给月白，原本朕是想在你生日时跟你提的，但是，朕怕是撑不住了。”
孔竹嫣听到这一消息并不觉得高兴，她从来就不屑当他的女人，就算是皇太后的位置，她也不屑。
自己那么年轻，却要留在他身边伺候着（虽然是秋道明一直伺候她，她还是不高兴）……
她蹙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嫌弃，“你少说两句吧，而且你当时答应的是，在我伤势恢复后给我册封的。”
想到他时日无多，也一直对她挺好的，便收起了厌恶他的脸色，叹了口气，“算了。”
“我信你。”
她印象中，他确实没骗过她。
“那就好……”
秋道明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他就一直怕孔竹嫣不信自己，那自己所作的一切就跟笑话无两样了。
他叮嘱道：“你与月白，还有念白，要好好的。”
孔竹嫣认真的点着头，“我知道。”
她跟她的孩子们当然会好好的，不用他说也会！
秋道明从孔竹嫣的脸上看出了复杂的神色，他失落的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看着自己越来越苍老的手和外在，他接受不了。
而且他体内的毒一直在折磨着他，若是没有麻沸散止疼的话，他就该经历千万虫蚁撕咬的痛了，但是麻沸散也是有时效的，他越喝，昏睡的时间就越长。
他能猜到是谁想置他于死地。
他只是不想被外界认为自己无法从后辈获得孝义。
他承认，他还是很在意这点儿名声的。
秋月白：我第一个不信！
江心：+1！
秋智渊：+1！
……
“朕熬得有点儿难受。”秋道明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脸色很不好看，神情蔫蔫的。
“嗯。”孔竹嫣坐在龙床边无动于衷，她只管点头说话，“我知道的。”
他绝望的望着她，希望她能懂自己，“朕也不想落给被自己儿子杀死的境地……”
可是孔竹嫣不懂，她没经历过，也不理解。
她劝他不要有轻生的想法，“你不要再说了！”
“你就不能当作不知道么？”
孔竹嫣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的，她心中竟有一丝丝的不舍。
她视线望向别处，逃避与他对视，劝道：“你当作不知道，不就能多活一段时日？”
“就当是多陪陪我？”
说完，孔竹嫣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情绪落寞和悲伤。
当她猜到秋道明的想法时，她是惊讶的。
秋道明听她这么说，像是长久以来的告白得到了回应，心里甜滋滋的。
他躺在决明子扁圆柱枕上摇摇头，欣慰道：“嫣嫣，你能为朕着想，朕很高兴，但是朕这次不能满足你了。”
“……”
孔竹嫣死死皱着眉盯着他看，恨不得在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盯出窟窿。
她不理解他怎么就突然想当个好爹了？
难道他是觉得这毒是月白下的？
秋道明苍老的老脸上露出苦色，委屈道：“朕好难过啊，嫣嫣。”
孔竹嫣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只沉默着，“……”
他对她哭诉没用，他的情绪也没多大变化，习惯了。
孔竹嫣扭过头来重新盯着他看，试图劝道：“你要不……就别难过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不孝的孩子……”
可是她劝话的方式仿佛很无用，还透着荒谬……
秋道明不得不接受孔竹嫣与自己聊不下去的事实。
他咬牙道：“要不你说些儿别的来劝朕？”
孔竹嫣眨着迷茫的眼睛，呢喃：“别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他。
不过她想到了如果是在他死后自己才被册封，那就不能证明他爱自己，那他不能那么快死。
“你能不能等我被册封后再……”
孔竹嫣的话还没说完，秋道明便气得强撑着身子，双手撑床坐起身来。
他拧紧眉头，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你!”秋道明被她这劝话的方式气笑了，他妥协道：“行！被你劝住了！”
孔竹嫣见成效显着，便添油加醋道：“那你可要好好活着。”
“会的会的！”
秋道明觉得很头大，他现在头很疼……
他重新躺下，瞪着双眼看雕着五爪龙的床顶，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敢想，怕自己先被孔竹嫣给气死！
他答应孔竹嫣的事情全都做到了。
他等着孔竹嫣册封成为皇太后之后才一掌震碎自己的心脉。
孔竹嫣看着他自尽的，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毕竟相伴了那么多年。
她哭得不能自已。
很久以后她才懂，世上再无秋道明，无人爱我孔竹嫣。
他对她的爱确实拿得出手。
……
秋道明死后，孔竹嫣让宁寿全宫封锁了消息，等她自己缓过来后，她才去将这件事告知秋月白。
她是知道秋月白对他并无感情的，所以她可能会独自伤心，那还不如等她消化完了再通知秋月白，这样自己也不至于被秋月白对秋道明的冷漠影响情绪。
孔竹嫣不想住在宁寿全宫了，这里只有她，而且秋道明是自尽在那张龙床上的，她也不敢睡。
在秋道明死后的当天，孔竹嫣便搬走了。
孔竹嫣是亲自到秋月白和江心的宫殿去通知他们的。
这会儿秋月白刚下朝，就见耿值过来传话，是孔竹嫣要他速速回宫殿。
秋月白和江心的宫殿，正殿。
江心自觉让出凤椅来给孔竹嫣，自己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
婆媳俩静候着。
秋月白一来，就觉得这氛围过于压抑。
心想，太安静了，她们婆媳间难道就没有话聊吗？
秋月白走到正殿中间的位置，弓身，恭恭敬敬唤道：“母后。”
孔竹嫣颔首，“坐。”
秋月白坐在江心身旁的位置，他不管自己的身份该坐哪儿，他就是想与江心坐在一块儿。
他坐下后，问出声：“不知母后突然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你父皇自尽了。”
孔竹嫣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像是落入湖中的巨石砸出了水花和一阵阵涟漪。
在场，江心最为吃惊，她失礼的惊呼一声，“啊？！”
秋月白闻言眼底浮现雾气，不理解的喃喃：“怎么他也……”
夫妻俩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呀？”
孔竹嫣语气冷淡，“他中毒已深，不想再遭受痛苦吧。”
江心和秋月白都听不出孔竹嫣是否伤心。
秋月白端正态度看她，冷静的询问：“谁下的毒？”
孔竹嫣对上秋月白的视线，狐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觉得秋月白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连忙摆手，“我干嘛要杀他？”
“我……”秋月白欲言又止。
他可没那个意思，只是孔竹嫣太敏感，想多了。
秋月白收回视线，低头思考道：“我只是猜不出给太上皇下毒的人是谁。”
孔竹嫣应：“我也不知道。”
“你父皇心中有人选，但是他没跟我说过。”
“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追究，他以自杀压下来。”
秋月白觉得秋道明应该没那么好心，肯定是他根本不知道对他下毒的人是谁罢了。
秋月白犹豫道：“可是……”
孔竹嫣抬手止住秋月白想说的话，虽然她不知道他后边要说什么。
她自顾自道：“你明白他的意思吗？他不想传出自己后代对他不孝的事。”
“我知道了。”秋月白点点头，他还知道他这个母后并不成熟。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追究了？”江心问出了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她老是觉得孔竹嫣话里的意思不是她说出来的那样的。
秋月白神色冰冷，强调道：“不理会。”
他补充道：“不理会他的死，但是还是得查是谁下的毒，我怕下毒者会将心思转向你们。”
“好吧。”江心挠了挠脑袋，似乎懂了秋月白的意思。
孔竹嫣脸上并无半分表情，眉眼冰冷，不知在想什么，她回：“既然你们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去办吧。”
“嗯。”秋月白和江心一起点点头。
孔竹嫣想到什么，斟酌着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小夫妻商量。”
孔竹嫣这话说得，江心和秋月白都以为她是遇上什么无法定夺的大事了。
秋月白开口：“母后请说。”
他和江心静静的看着孔竹嫣。
孔竹嫣苦笑，“现宁寿全宫已无我认识的人了，我想搬回我原先还是他妃子时所居住的小院，但是那是你们的后宫……”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会给他们添麻烦，哪有跟长辈一起同住后宫的呀。
她想着，就想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
江心扭头与秋月白对视一眼，点点头。
秋月白认真道：“母后在哪儿住得开心，就去哪儿住。”
只要江心没意见，他就没意见。
江心接话道：“母后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见这俩小夫妻也是随性的，孔竹嫣坐在这儿这么久了，终于露出了笑容，“好。”
江心见她笑了，便搭话问：“母后对我们是不是太松弛了？”
她觉得孔竹嫣并没有当婆婆的架子，很佛系，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
孔竹嫣将目光落在江心身上，不解的反问她，“怎么说？”
江心并没有从她语气中听出不满的情绪，坦白道：“您从不在我们面前自称自己为‘哀家’或是‘本宫’……”
孔竹嫣上下打量着江心，她觉得江心跟秋月白在一起很放松，也也希望她对自己时一样放松，她认真的问：“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么？”
“是。”江心和秋月白一起点头。
孔竹嫣闻言，追问道：“难道不自称这文绉绉的称呼就不是一家人了？”
江心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
她懂了她的意思。
孔竹嫣摆摆手，觉得没什么好再提的，“那这不就得了？”
秋月白轻笑，打趣她，“母后高兴就好。”
孔竹嫣见秋月白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亲近了。
她挑挑眉，“我觉得也是。”
“你们互相的自称也是‘我’啊。”
秋月白颔首，“是的。”
江心甜笑道：“我懂了。”
他们似乎对秋道明的死并不难过……聊得火热……
秋道明：我活该呗……
孔竹嫣觉得自己对他们已经没话好聊的了，她也不愿意干坐着，就提，“我要先回去搬东西了。”
“你们父皇的后事能交给你们办吗？”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她怕秋月白不愿意去干。
秋月白站起身，郑重的行了个礼，让孔竹嫣放心，“母后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江心也同样站起身行了一礼，“母后放心吧，我与小白还是懂礼数的。”
孔竹嫣见他们同意了，她点头觉得欣慰，然后大大方方地站起身，给了秋月白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还是相信秋月白不会乱来的。
她十分放心离开了他们宫殿。
秋月白给秋道明办丧事是后话了，他给他办得极其隆重，整个皇宫都系上了白绸缎和大白花，但是葬礼上无人伤心……
而举国上下，就皇城——青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不准办喜事，其余一切照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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