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那江家二姑娘进宫告了自己一状。
不过老刘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他没有私心，所以反驳起来腰杆子就格外硬。
“皇后娘娘，臣也是一片惜才之心呐。
千机阁里的那些匠人手艺了得，脑子又灵透，放在这小作坊里实在是浪费人才。若是他们能被招揽进工部，必定大有可为！
臣恳请皇后娘娘三思。”
“本宫已经思过很多回了。”
皇后依旧笑的和气，在为国为民一心为公的臣子面前，皇后情绪从来都很稳定。
“每一方面发展的路子都不一样，哪能净捏到一处去？
千机阁虽然是个小作坊，却能让他们尽情的施展才华。没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条条框框来束缚他们的天赋，所以他们才能在格物之道上走的安稳。
刘尚书，你把他们给弄到工部去之后，能保证他们不失了本心吗？是继续好好当工匠，还是一门心思的当个好官。这让人怎么选？”
工部尚书沉默了片刻，他当然不能保证人性会不会移，但是他确实可惜那些人才流落在外。
“臣也知道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换一方面来想。工部本就管着全国工事，千机阁自然该包括在内。
千机阁里的人明明有这个能耐，但是朝廷却不给他们相应的身份报酬，这样天长日久下去又岂能让人心平稳？
万一，他们被有心之人以重利诱之，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啊，本宫想了个法子。”
皇后的聪明，整个朝堂的大臣们无人不知，所以刘益同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双手作礼洗耳恭听。
“你看这么着行不行？咱们以后专门设一门科举，来选拔人才。
刘尚书先别发言，听本宫说完。
我的意思是专门设立一门科举，只考各类奇巧技艺之事。不管是木工、铁匠，泥瓦匠人还是擅长机关术之类的，只要有真本事不分男女老幼，皆可以来应试。
只要能通过层层考试，那么朝廷就可以给予官职，让他们进入工部下辖的特殊部门上职。这个部门独立于原本的工部体系之外，不用受到太多的官场规矩掣肘。
如此既能让他们可以安心钻研技艺，同时也能得到应有的地位和报酬。
刘尚书觉得如何？”
刘益同听完眼睛一亮，在心里来回权衡着皇后娘娘方才的话。
若是如此行事的话确实既解决了人才的待遇问题，又不会干扰他们原本的道心。最主要的，这些人等于挂靠在工部的名下，自然以后也就不会让其有坐大替换掉工部的可能。
如此甚好！
不过，
他随即又皱紧眉头，语含担忧。
“可是皇后娘娘，这科举之事向来重大，抡才大典更是礼部盯死了的一项政绩。若是我工部想单独开设这样一门，怕是朝中大臣会有诸多异议。
而且，女子…”
他看了看皇后，还是咬牙把话说完。
“女子与男子同科同榜，更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之事。女子怎么好当官为吏？”
“女子怎么就不能呢？”
皇后微微抬眼，神色从容。
“刘大人你也曾与众多女子们以命同守过东陵府的，本宫以为你与朝中的那些顽固之辈们不一样，如今怎么也迂腐了呢？
不妨仔细回想一下，是邓琳琅万静雅她们没有管理好榷盐司，还是冯岚孟钰吕萍儿她们没有为东陵府挣到足够的税收？
你曾经亲眼看见过女子们的优秀，为何现在也不愿意再让她们继续为国效力了呢？”
皇后这一连三问，问的刘益同老脸躁红，急急拱手辩驳道。
“非是臣不公道，实在是人心本就是一座由成见铸起的巍峨高山，怎能靠皇后您三言两语说改便改？
请皇后娘娘念在东陵府的情份上，容臣斗胆说几句。稍后是直接将臣罢免也好斩首也罢，臣无怨言。
也算对得起您当初在东陵府的救命之恩，对得起臣这一片忠君之心！”
他摘下自己的官帽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看他这么一副舍生赴死的样子，皇后眼神错愕了一下随之便闪过一丝了然，点头应允。
“可。”
“多谢皇后！”
刘益同大胆抬眸，与上位者对视。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娘娘您如今在朝中能有如此威望，全是天时地利人和之缘故。
但凡皇上如先皇一般心性，但凡安亲王不是身虚体弱，但凡您生下的不是皇长子，都成就不了现在的您！
但是皇后啊，这世上只有您一位奇女子便足以令世人侧目，为何您非要执着于改天换日？
臣有此言非是对您不忠，恰恰是臣认可您超出了男女范畴的丰功伟业，足以让臣认可您的英明睿智。正是因为认可，所以担忧您的执念会将您扯入深渊！”
刘益同几乎有些痛心疾首的一顿劝谏，主要意思就是劝皇后打消硬要扶起女子的念头。
不能不说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皇后考虑，而且担忧的也很有道理，但是可惜皇后没打算听。
“卿之忠言本宫心领了，刘爱卿起来说话。”
“臣大不敬，请皇后赐罪。”
“你何来的罪？”
皇后起身，亲自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本宫知道你的担忧有道理，但是不能因为这条路难走，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错下去。
我是大裕的皇后，大裕所有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不分男女。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女子不该被困于后宅之中埋没掉才华。
你看着我觉得我是奇女子，但是我也只是天时地利人和才促成的机缘巧合罢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比我更优秀，她们缺少的就是机遇。这机遇不仅是对女子的，也是对整个大裕的。”
皇后走回桌案前，把那只木盒子打开，轻手轻脚的拎出一只玻璃瓶。
“爱卿三番五次去千机阁打转，可曾看过他们的得意之作？瞧瞧这玻璃瓶如何？这便是出自于千机阁阁主江晗之手。”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丢丢骄傲的欣慰的笑意。
“你看看，也许如今的地位身份分个男女，但是在天赋才华这一方面，上天从来都是最公平的，它给了所有人机会。而我现在要做的，只是给这份公平一个机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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