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没有继续再理会这名酒楼伙计，径直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他就被眼前的一番景象给惊呆了。
一张张铺设着高档桌布的圆桌上，层层叠叠，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菜肴。
有的菜肴还是刚刚端出来的，热气腾腾，有的菜肴却已经见底。
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吃喝好一阵了。
除了各种不知名的菜肴之外，一张张桌面上还塞满了一坛坛、一壶壶、一杯杯上好的水酒，酒香四溢。
大同镇的小官小吏、边军的小头目、地方上有些钱财的小人物，一个个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
这等醉生梦死的场面，令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在昨天夜里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付出惨重代价才侥幸取胜的边陲重镇的庆功宴。
要知道，这时候在这家酒楼之外，那些因为这一场大战而死去的数万之众，他们的鲜血都还未干涸呢！
看着眼前这一幕，再联想到城里城外，那些底层边军、百姓，还在满目疮痍，四处皆是断壁残垣之地收尸的场面...
顾长安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哀伤。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胜利，对于这样的大明王朝来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俗话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在他看来，眼前这些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只在意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关心底层之人的悲惨和死活，那么那些高居庙堂的所谓大人物，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王朝，自上而下都是这么一些人，就算暂时没有走向灭亡，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只是苦了这片天下的百姓！
清源楼共有五层，平日里最下面两层接待的都是一些较为普通客人，只要有钱都可以入内花销，中间两层则是接待一些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除了有钱之外，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份，而最上一层接待的都是豪绅巨富或者高官显贵。
顾长安虽然从未来过这清源楼，更不了解这座规格极高的酒楼，但是入内之后，只是稍微看了两眼便知道这座酒楼的等级门道。
他没有在下面几层逗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直接来到最上面的第五层。
......
揽月轩。
临窗位置，年近七旬的大同总兵周尚文一脸志高意满。
此刻，他已经不知多少杯酒下肚了，眼神迷离，老脸通红，即便是坐着，整个人都有一种飘忽的感觉。
“周大人，这一次若非你坐镇大同，力挽狂澜，大败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大同危矣，我等性命休矣，来来来，我们再敬周大人一杯。”
一侧，大同巡抚边镛，同样满脸通红，他醉醺醺地端着酒杯，毫不掩饰地奉承道。
他虽然是大同巡抚，一方封疆大吏，单论身份地位，并不比周尚文这位总兵低，但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这一战总兵周尚文这位大明王朝的老将必居首功，只要朝廷那边一高兴，这位总兵大人必定飞黄腾达。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趁着这个机会与对方搞好关系，以便往后可以走动走动，争取早日离开这个边陲之地。
周尚文虽然有些醉了，但是头脑却清醒的很。
他看了边镛一眼，笑呵呵摆了摆手，道：“边大人言过了，言过了...”
“这一战大同镇能够取得如此大胜，最主要还是得力于将士用命，以及边大人和在座诸位大人配合默契，老夫嘛，最多也就调配调配，稍稍沾点功劳而已。”
“周大人过谦了，过谦了！”
“是啊，周大人太过谦虚了，这一战若非您老布置精绝，指挥得当，根本不可能取得这样的胜利！”
“没错，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坐镇大同都不可能取胜。”
“别说取得什么胜利了，在当时那样的局面下，一听十万蒙古大军来犯，估计当场就被吓蒙了，根本不敢抵抗。”
“何止是被吓蒙，要我说，直接就被吓的内心崩溃了。”
“.......”
“来来来，都在酒里，我们敬周大人一杯。”
周尚文话音刚落，在场这些人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各种无下限的奉承之语再次充斥着整个房间。
......
“咚咚咚！”
就在众人纷纷将各自手中的酒杯举起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方向。
“什么情况！”
边镛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放下手中刚刚举起的酒杯，有些恼怒道：“一开始的时候不是特意叮嘱过了嘛，让酒楼的那些人和我们下面的人不得随意打扰，怎么还有人这么不识抬举。”
这时候，周尚文身边一位身份不俗的边军将领豁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说道：“我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往这里凑。”
说话间，他已经大踏步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他一把猛地拉开房门。
“他娘的，你...”他正要破口大骂，然而当他看清出现在门口之人的面容时，已经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顾...顾先生...怎么是你？”他瞪大了眼睛，既尴尬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是总兵周尚文身边最重要的边军将领之一，自然识得眼前这位让他们赢得这场大战的真正功臣。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龙将军，我可以进去吗？”
这位将领愣了一愣，旋即回头看向坐在窗户边的总兵周尚文。
这时候，周尚文已然起身。
他笑呵呵地看向还在门外站着的顾长安，道：“当然可以，顾先生可是帮助我们赢得这场大战的大功臣。”
不仅仅是他，在座的这些人都已经起身，尤其是本就靠近门口位置的大同巡抚边镛，更是主动迎了上去，舔着笑脸道：“顾先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等让人满城寻找，硬是没有找到你的半点踪迹。”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有劳抚台大人和诸位大人了，我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实在抱歉。”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冷笑，眼前这位堂堂的大同巡抚，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这么不要脸的话随口就能说的出来。
要知道，他一直都在大同城里，如果他们这些人真心想要找他，随便派出几个人，稍一打听就可以了。
很明显，无论是这些大同边军的将领，还是这些大同府衙的官员，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他这位真正帮助大同镇化解这场浩劫的人。
要不然，这样的庆功宴，怎可能会少了他这么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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