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有为沉吟片刻后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只是我们并不清楚，海里的其他兽类是否也受到了威胁。”
叩叩。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击。莫歇通过气息判断，应该是为他们引路的那个年轻男子。
“关于海难和鲛人的线索很少，正巧我们计划今晚去海岸边调查，贵军的人有兴趣参与吗？”叩击房门似乎是个提醒，辛有为掌握对话的主导权，向亚特博尔格发出邀请。
“好。”亚特博尔格当然不会拒绝，淡淡应道。
“我接下来还有事，就请二位先回去休息，我们晚间再见。如果贵军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总管罗桑说，他一定会为各位安排妥当的。”
辛有为笑了笑，然后对门外的人说：“罗桑，为客人带路。”
“是。”
罗桑是那个年轻男子的名字，他一直侯在屋外，将气息降到最低。如果不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莫歇大概也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亚特博尔格出来时带上了房门，罗桑微微低头，像是在致谢。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在前方，像来时一样安静地为他们带路。
莫歇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问：“罗桑先生，您在商会工作多长时间了？”
亚特博尔格低头看向莫歇，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破沉寂。
罗桑放缓了脚步，和他们并排而行，“回小客人的话，在下跟随辛会长已有两年的时间了。”
莫歇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才用两年时间就晋升到总管的位置，想必罗桑先生有许多过人之处。”
“只是在下的个性和能力恰好与辛会长要求的相符罢了。”罗桑的回答很巧妙，既没有过分炫耀自己，也没有过分贬低自己。
莫歇把这点记在心里，转而提起商品的事情：“商会通常不直接参与商品的生产与销售，可是刚才听辛会长的意思，辛氏商会有专门的商贸船只，那么您可以透露一下，商船通常都运输什么货物吗？”
罗桑毫不犹豫地回答：“您在城中看到的一切商品。”
真是有趣的回答。商品的定义和范围是什么呢？
其实莫歇只是想了解，商船运输的商品是否和海难有关，没想到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们的交谈还在继续，轻松愉悦的氛围之外，金发蓝眼的男人正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他融入不进去，也不想融入进去。
大概。
三人回到居住地，发现中间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亚特博尔格自带领导者的气场，仅仅是接近人群，就成功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只见体型硕大的霜月狼趴伏在地上，一双金色的眼眸左右转动，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它身前有三个人，治愈魔法师亚戴尔·奎卜、阿瑟斯以及一个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极其微弱。
他的脑后有一大滩血迹，手臂和腿肿起，关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明显是受到了重创。
亚戴尔在为他治疗，表情却很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样子。
莫歇走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处于惊慌之中的阿瑟斯猛地抬头，余光瞥见面无表情地亚特博尔格，微微怔愣了片刻后才对莫歇解释道：“巴兹突然窜上屋顶，把这少年吓了一跳，他一不小心摔了下来。亚戴尔先生尝试用治愈魔法为他治疗，可是一直都没有效果，再这样下去……”
他会死的。
莫歇十分理解阿瑟斯此时的心情。
巴兹是他的好伙伴兼坐骑，巴兹身为魔兽，不能用人类社会的规则来处置，所以责任的承担者自然就变成了阿瑟斯。
十一岁的小少年，还没拯救世界，身上就要背负一条人命吗？
不，莫歇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或许这位少年也拥有魔力不耐受的体质。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猜想。
莫歇在少年的身边蹲下来，轻声说：“请停下吧，亚戴尔先生。”
“可是……”亚戴尔微微皱眉，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无形的结界张开，千米范围之内的活物全部停住动作，像是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莫歇唤出玲珑珠，专心向少年输送巫力治疗伤势。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蓝发银眸的青年站在离他很远的房屋门口，缓缓开口：“您体内的魔力宇宙还未被消除，就算您是至高巫师，短时间内多次使用大型巫术也会遭到反噬的。”
莫歇伸手覆在少年的额头上，“我有分寸，不会影响到你。”少年浑身的血液和脏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留下一片清爽干净的皮肤。
贝利恩眼睑轻颤，难得做出了辩解：“您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莫歇没有再回应贝利恩，因为眼前一片漆黑，耳朵无法接收到任何外界的声音，脑内回荡着阵阵尖锐的鸣声。
他敏锐的感知觉失去了作用，分不清方位和状态，只能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打转。
该庆幸吗？这次的反噬不是咳血。
“……下？”
渐渐的，他能听到一点声音了。
“莫歇阁下！”
莫歇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捏碎一颗玲珑珠。无数微小的颗粒环绕在他身边，就像宇宙中的星屑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恢复了至高巫师的境界，魔力宇宙内的魔力似乎本能地感受到威胁，所以巫力无法单纯地在内部缓解伤痛。
莫歇站起来，离开贝利恩的怀抱，和他保持一米远的距离，神情平静地说：“多谢你的帮助，我感觉好多了，所以也请你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吧。”
“是。”贝利恩有许多事情想做，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主导者的话。
“唔……”
少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晃悠悠地站起来了。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莫歇解除了巫术。
“嗬！他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瞎说什么呢！人家根本就没死！”
“真是万幸，巴兹逃过一劫。要知道我们总指挥的眼里可容不得一点沙子，伤害人类的魔兽只有那一个下场。”
“是你们救了我吗？十分感谢！”少年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语气中满是歉意，“我到屋顶上去是为了拿被鸟叼走的信，是我自己不小心，和这头……银色的狼没有关系。”
听到莫歇转述的话，阿瑟斯连忙摆手说：“都是巴兹贪玩跳上屋顶，害得你摔了下去，是我们的错！”
“如果我能看好信件的话，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你没错！是我们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
“都说了是我们的错！”
……
两个少年越说越着急，到最后都有点气恼。
气自己无法包揽错误和责任，也气自己这张笨嘴。
最终，罗桑带走少年做后续的检查，亚特博尔格则让阿瑟斯写两份检讨。
一份是他自己的，另一份是他的好伙伴巴兹的。
莫歇本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了，他们会依照罗盘的指示做正事，和少年不会有太多交集。
却没想到，仅仅是过了几个小时，他就在幽暗的海岸边再次见到了这个少年。
以一种冰冷、残忍又绝望的方式。
少年不着寸缕，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礁石上。
海风从彼端汹涌而来，将少年的头颅吹向一边。原本是脖颈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近乎溃烂的断面，布满啃咬撕扯的痕迹。
莫歇看着老仵作追回少年的头颅，轻轻将它摆正，内心犹如一潭死水。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这位少年有什么错呢？
本该平安长大的他，却遭遇了不可避免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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