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王都地底的牢房像是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孤岛。
石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缝隙缓缓滑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头顶昏黄摇曳的火把光。
层层铁门厚重如山峦，每一道都由披甲侍卫牢牢守着，他们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这里是帝国最严密的囚笼，专门用来关押那位曾经撼动权力根基的人。
艾尔文站在最后一道铁门前，任由侍卫仔细搜身。
他微微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常年握钢刀留下的习惯，即使此刻没有带立体机动装置，这份属于调查兵团团长的警惕也从未卸下。
当侍卫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在抗拒着将囚笼中的秘密暴露于人前。
踏入牢房的瞬间，艾尔文的目光便落在了墙面中央的身影上——里奥。
那个曾经站在王都最高处，用铁腕掌控整个帕拉迪岛的独裁者，此刻再无半分昔日的威严。
他被硬生生钉在冰冷的石壁上，双手掌心被成年人拇指粗的铁钉穿透，伤口周围的皮肉早已肿胀发紫，干涸的血痂沿着手指边缘层层剥落。
腹部更显狰狞，六根寒光森森的钢钉呈扇形扎入，将他的躯干死死固定在墙上，深色的血渍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一片暗沉的印记。
就连小腿骨也未能幸免，尖锐的铁钉穿透骨骼，让他连最细微的挪动都成了奢望——这不是单纯的刑罚，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禁锢，每一处伤口都在宣告：这个曾掌控百万人命运的男人，如今连逃跑的可能都被彻底剥夺。
艾尔文停下脚步，隔着铁栏杆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
里奥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布满灰尘与血污，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昔日的锐利，只是此刻被疲惫与痛苦包裹，微微闭着，像是在忍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
艾尔文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铁栏杆，“当、当”的轻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突兀，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听到声响，里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后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艾尔文的目光与他对上，竟不由得愣了片刻——不是因为里奥的惨状，而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
那不是阶下囚该有的绝望，反而透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甚至能看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对全局的掌控感，仿佛这具被摧残的躯壳，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不过片刻，艾尔文便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马莱，要发动总攻了。”
说完，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里奥那张因饥饿而脱相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得到像样的食物，可即便如此，里奥的眼神依旧没有溃散。
里奥盯着艾尔文看了几秒，忽然缓缓张开嘴。
一口黑色的血水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泛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紧接着，一阵淡淡的白烟从他口腔中升起，在潮湿的空气里迅速消散。
就在艾尔文的注视下，里奥被割掉的舌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短短几息便恢复了原状——这是巨人之力的余威，也是他曾掌控权力的证明。
他动了动新长出来的舌头，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了然：“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号令三军的暴君了。”
艾尔文沉默了片刻，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披风，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今天将会被公开处刑。你死后，汉尼斯与我会帮希斯特利亚稳固政权。”
其实从始至终，艾尔文都清楚里奥在做什么。
从里奥初掌权力，开始以“暴君”之名搜刮民脂民膏，将百姓的生命视作草芥的那一刻起，艾尔文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这个青年根本不是沉迷权力的独裁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希斯特利亚铺路。
艾尔文比谁都清楚，帕拉迪岛需要一位能凝聚民心的“明君”，而那个人，只能是希斯特利亚。
里奥用自己的“残暴”激起民愤，用铁腕清除所有阻碍希斯特利亚上位的旧贵族与反对势力，甚至不惜让自己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只为给她铺就一条通往王座的坦途——一条带着“解放帕拉迪岛、拯救全艾尔迪亚人”功绩的坦途。
艾尔文还记得，当初希斯特利亚刚登上女王之位时，朝野上下一片质疑。
那些盘踞多年的旧势力、手握兵权的老臣，没人真正信服这个年轻、看似柔弱的女王，明里暗里的抵触从未停止。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里奥用最极端的方式，将所有障碍一一铲除，留给希斯特利亚的，是一个没有内患的朝堂。
如今的帝国虽然因为之前的动荡显得有些破败，但里奥早已搜刮囤积了充裕的粮食，国库中更是堆满了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他留给希斯特利亚重建帝国的资本。
艾尔文很清楚，重建一个强大的帝国，只差时间。
而时间，从来都需要用牺牲来换取。
艾尔文看着里奥，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们已经将吉克带到了希干希纳区。”
听到“吉克”这个名字，里奥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嘴角竟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反而带着一种“计划如期推进”的释然——他早就知道，艾尔文会明白自己的用意，会接过这盘未下完的棋。
艾尔文自然看懂了这笑容的含义。他清楚，所谓“争取时间”，本质上是要用一场战争，摧毁墙外人类的势力，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打乱他们的科技发展节奏。
唯有如此，帕拉迪岛才能在混乱中获得喘息的机会，才能让希斯特利亚有足够的时间凝聚民心、发展国力。
这个结局，带着血淋淋的残酷，艾尔文并非毫无芥蒂，可每当他想起墙内千万人的安危，想起调查兵团为了“自由”付出的无数性命，便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
牢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石壁上水珠滴落的声响。
艾尔文隔着铁栏杆，与被钉在墙上的里奥对视着——两个同样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此刻无需多言，便已读懂了彼此心中的盘算。
这场以“暴君”之死为开端的棋局，终究要继续下去，而代价，早已被写进了帕拉迪岛的未来里。
pS：【有很多人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有始有终，还是给这本书写完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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