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提着一包东西，脚步匆匆地从胡同口走出来，迎面撞上了崇孝母子。崇孝笑着问：“德福兄弟，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德福笑着回答：“我去庙里烧香，最近太倒霉了，做什么都不顺，生意赔钱，打牌输钱，前几天卖肉还被工商所罚了五百。不知道庙里有人吗？我去烧炷香，看看能不能转转运。”
“你还把这河神庙当真了？而且晚上去烧香，能灵验吗？”
“灵验，灵验得很呢！前几天崇建晚上在庙里磕了个头，夜里打麻将还真赢了钱！”
“家里又摆上牌场了？”
“嘿嘿，就是玩玩。上次都是‘二滑溜’惹的祸，不然公安派出所的人也看不上咱家这小地方。”
“那你快去吧，我看到景仙爷跟着几个老人走了，翠花婶子可能还没走。”
“嘿嘿，那我赶紧去了。”
“好，好！”母亲看着德福的背影说，“德福这孩子，这两年变化真大，有了几个钱，腰杆子也硬了，媳妇都管不住。崇建这孩子以前多好啊，现在也学会打牌了。改革改革，就是要有变化嘛。你叔知道这事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找个机会得提醒提醒崇建，让他别跟德福瞎掺和。他还没娶媳妇，年纪轻轻的，这样下去不好找对象啊！”
“是啊，在咱老河湾，咱老李家祖祖辈辈可没出过赌鬼。这事要是让你叔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咱们可不能让崇建走歪路啊！”
“他也到了该找媳妇的年纪了，明天我帮他提一提。”
“提了不少，崇建都不满意，老是推三阻四的。不过那葛存益的闺女，他倒是有点动心。”
“哦，娘说的是葛红云吧，她在大队当过赤脚医生。”
“对对对，就是她。”
“嘿嘿，这女孩子不错，就是她爹的名声不太好。”
“你这读书人，怎么还计较这个。咱们找的是媳妇，又不是找老丈人。葛存益就算有千般不好，只要他闺女好，会过日子就行。”
“也是，要是崇建乐意，我倒是能帮上点忙。”
“你能帮上什么忙？”
“你忘了，我跟她叔是同班同学呢！”
“那就好，你去跟崇建说说吧！”
“行，有空我去她叔那里一趟。”
母子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到了家。此时，天已经黑了，月亮悄悄地升了起来，静静地照耀着大地和村庄。温暖的春风轻轻吹拂着老河湾，一片宁静。
彩云做好晚饭，久等不见德福回家，心中疑惑，领孩子吃了饭，哄他们入睡后，便关上门在村里找人，听人说德福去庙里上香了，这才转身向河神庙走去。半路上，远远望见那屋脊高耸的庙宇，四角翘起，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自己不敢前往，便回头拉上张翠菊一同前去。张翠菊起初并不想去，但禁不住彩云的央求也就一同去了。
二人来到河神庙。虽说是座庙院，但院墙修得并不高，由花砖砌成。四间庙堂坐北朝南，五脊六兽、斗拱飞檐，红色庙门和廊柱泛着幽幽光芒。庙堂里漆黑一团，哪还有人的影子？
她们心中惊惧，正要转身离开，却隐约听到庙堂里传出男女的调笑声，心里更加紧张，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蹲在屋角静静听了一会儿，只听得那声音时有时无，时高时低。她们不敢翻墙进去，也不愿立刻离开。只听里面一个男人问道：“这庙盖好了，你要怎么谢我？”
“你说呢？”
“我是男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们男人都这样，就不能有点别的要求吗？”
“要钱你有吗？”
“那倒没有。”
“所以嘛！当初你找我给庙捐款时，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俺可是恁婶婶啊！”
“婶婶又怎样？做这种事，还讲辈分吗？你别说没用的，当初你跟留根在一起时不也这样吗？”
“人家留根可是捐了五百块啊！”
“我也捐了不少啊！”
“二百块算什么？”
“已经不少了，我是瞒着彩云偷偷给你的，她那一份还没算在内，你以为我像留根那样是大老板吗？别说了，快点吧！”
“这可是在庙里，众神看着，难道你不怕遭报应吗？”
“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怕屌球？再说，咱出钱盖庙，行善积德，神灵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会感激我，你别磨蹭了，快把裤子脱了，我都等不及了。”
“脱了冷啊！”
“活动一会儿就不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过后，德福媳妇忍不住要跳墙冲进去，却被张翠菊一把按住，小声说：“再等一会儿。”
“不能再等了，再等，他们就要成事了。”
“你懂个啥？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不等到他们干起来哪行？他们穿上裤子就不承认了。”
二人在院墙外头静静等着，听到里面有了喘息声才跳进院子。彩云一边踹门，一边高声骂道：“德福，你狗日的，真不要脸，快开门啊！”
彩云和翠菊抓了德福现行，却没难为田翠花，说几句难听话便将她给放了。德福则被二人扭到红春二爷处，听候发落。赵红春一听是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给了德福俩耳光。彩云则寻死觅活。赵家人劝了半宿方才劝住。
赵红春见彩云情绪稳定了，才劝道：“德福家的啊，你也不用寻死觅活的，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平时你对他管得松了，总是惯着他胡来，家里设了赌场，你也跟着吃惯了头钱，感觉不费力气就能赚钱，可这有利就有害啊，看看吧，惯他的结果就是他胡作非为，这不就出事了嘛！”
彩云被二爷说得无言以对。赵红春指着德福骂道：“畜生！你个败家子。恁爹死得早，你也就没了管教，可恁二爷尚在，容不得你翻天作地，回家去问恁娘，恁爹是咋死的？他是活活饿死的啊！恁爹死时连一块像样的棺材板也没有，是恁汉魁叔花了两串铜钱买了一领席给殡埋的，恁爹没想到你会有今天，你现在倒活得人模狗样了，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拿着钱往外扔，只图一时快活，想想你是人吗？二爷老了，也管不了你几天，这往后的路只得靠你自己去走，咋个去走？那是你自己的事，要是照这样下去，不弄得家破人亡你是不甘心啊！”
德福听了，满脸羞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啪啪啪打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地说：“二爷，您老别说了，我错了。”
彩云见德福自己啪啪打脸，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心疼。德福这糗事，被赵红春连吼带骂总算是给压下去了。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多久，老河湾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了。这事对德福来说，可真是丢了大脸，生意也懒得做了。他在家蒙头大睡了三天三夜，没脸出门。彩云揪着他耳朵把他给揪了起来，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别睡了，起来干你的营生去吧！”
事已至此，德福也觉得一直睡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好起来洗了脸，梳了头，站在院子里吼了几声，摆出以前那副厚脸皮的样子，又大摇大摆地站到了大街上。可这事儿对田翠花影响倒是不大，兴许是虱子多了不痒吧，她还是老样子，见了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又说又笑的，还是三天两头往庙里跑。倒是刘景仙没以前那么勤往庙里去了。
想当初捐资盖庙的时候，刘景仙见大家都慷慨解囊，踊跃捐资，还以为大家是真心敬畏神灵呢，心里那叫一个爽啊。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简直就是对神灵的大不敬啊！这位活了七十多岁的“老神仙”，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恶心坏了。他心里暗暗叫苦，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竟敢当着神仙的面办这龌龊事，这不是明摆着亵渎神灵吗？我刘景仙可不想跟这些人同流合污。他本来不想再和田翠花这骚娘们掺和了，可是，他的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被一群老妈子给搅和了。这群虔诚信奉神灵的老妈子，说啥也不肯放过这个懂天文地理、阴阳八卦的“老神仙”。刘景仙心里无奈地想，唉，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甩不掉这些老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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