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
六国饭店的留声机淌出《夜来香》的调子，水晶吊灯将旋转楼梯照得如同刑场铡刀。
卓薇斜倚在二楼雕花栏杆上，猩红蔻丹划过玻璃杯沿，杯中马天尼映出大厅里穿戎装的年轻军官——汪阳胸前的青天白日勋章，正与她旗袍下藏着的勃朗宁手枪泛着相似的冷光。
三日前那场未遂的刺杀在杯中漾开涟漪。
当她的枪口对准商会会长时，包厢珠帘忽然被一柄将官佩剑挑开，划开的衣袖露出了腕间的朱砂痣。
四目相对的瞬间，汪阳的瞳孔收缩如她扣在扳机上的指尖。
她蒙着面，穿着一袭黑衣，自然没人能认出她来。
可因为这可恶的将官，她失去了最后击杀会长的机会，最后只能在同伴枪声的掩护下快速撤离。
"；小姐的茉莉香膏，倒像南京路老香铺的方子。"；汪阳的话，把她再次拉回现实。
他执起她搭在扶手上的柔荑，拇指状似无意地摩挲她腕间红痕。
那里本该有个朱砂痣，昨夜却被她用硝石生生灼去。
卓薇的团扇轻点他喉结："；长官可知，闻香识女人是会要命的？"；
汪阳突然将她抵在描金廊柱上，拇指按在那处新结的痂上。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带着龙井茶香："；小姐这伤...像是被硝石灼的。"；
卓薇轻笑，腕间力道一松，团扇"；啪"；地落地。之后故意贴近他的脸，两人的距离不到一公分。
“长官这般唐突，不怕被人说闲话？”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却已摸到旗袍开衩处的勃朗宁。
汪阳的佩剑抵住卓薇后腰，剑鞘上的青天白日徽章硌得她生疼，可卓薇面上仍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轻笑。
“小姐这般警觉，倒像是受过特殊训练。”汪阳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试探。
卓薇微微仰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汪阳的眼睛，那双眼深邃如渊，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长官，您这话可就有意思了，在这六国饭店，哪个小姐不是有些防身的本事？难不成长官觉得我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说着，她故意扭动了一下腰肢，勃朗宁的轮廓在旗袍下若隐若现。
汪阳的眼神一凛，直接松开了她的手，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
大厅里，《夜来香》的旋律仍在流淌，水晶吊灯洒下的光，此刻却像是为他们两人营造出了一个隔绝外界的小世界。
“你知道的，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走。”汪阳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卓薇却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
“长官，您舍得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妖娆的抬起手，手指轻轻划过汪阳的脸颊，“您这般英武，若是因为抓了我，传出去被人说欺负弱女子，怕是有损您的威名。”
汪阳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妄为却又风情万种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三日前的刺杀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认出了那柄枪，也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姿，即便她蒙着面。
那天，当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以至于在最后一刻，他下意识地放走了她。
此刻，两人如此贴近，卓薇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与她刻意营造出的危险气息交织在一起，让汪阳有些意乱情迷。
他松开了抵在卓薇后腰的佩剑，单手环上她的腰。“你走吧。”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卓薇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名认死理的将官竟会在最后关头放过自己。
她微微退后一步，看着汪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长官，您这是何意？”
“别再让我抓到你。”汪阳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冷峻，“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卓薇嘴角勾起一抹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团扇，轻轻扇动着。
“多谢长官不杀之恩，小女名唤卓薇，日后若是有缘，定当再与长官共饮一杯。”
说罢，她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朝楼梯走去。
汪阳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己不该放虎归山，但就是对她下不去手。
卓薇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汪阳一眼。
这一眼，饱含深意，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期许着什么。
随后，她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汪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转身朝大厅走去。
留声机里的《夜来香》还在唱着，可他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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