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台下站姿如松的众人，陆艾言缓缓念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
“诸位，一年的时间匆匆而去，恭喜大家顺利地结束培训，正式地加入我们屋里人的战斗！”
陆艾言微微停顿，眼神复杂地看向台下的众人。
或许真的年龄大了，容易伤感，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他鼻翼翕动，语气自然而然地柔和了几分。
“很荣幸能扶持着大家走过这么一小段路，那么……”
陆艾言嘴巴微张，后续的话始终说不出口，他微微别过头，用众人听不到的声音暗骂了自己一句。
“煽情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算了，执笔人的风格就是简短干练。”
他急忙把脑袋摆正，而后冲台下点了下头。
瞬间，练武场上又出现了三百多号人，每个人都身穿一身改良版的暗红色运动装，完美地融入了黑夜。
他们的手里都托着东西，一眼便能轻易看出，里面放的是屋里人执行任务时的衣服，以及证明身份的铜牌。
他们自漫漫黑夜中走出，闯入众人的视野。
这时，姜肆才看清他们的脸，震惊之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们已经不再风华正茂，甚至有些人身材臃肿，那身被岁月冲刷得有些发皱、起毛边的制服，与他们不大和谐。
生活的啤酒肚让他们拉不上曾经能轻松套上的制服的拉链。
但姜肆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他们迟暮的外貌，相反，烙印在他脑子里的，是那些人眼中炙热的赤忱。
心有山河无恙志，藏于世俗烟火间。
“他们这些人你们大家应该都很熟悉，有的是食堂的工作人员，有的是宿舍管理人员，但他们都有同一个身份——
护华司的屋里人，是退休后不愿意锁灵离开的人。”
说着，陆艾言突然轻轻一笑，视线穿过那些年迈的屋里人，缓缓落在那些面庞稚嫩的孩子身上。
“我们这个身份，外人不得知，自己不可说，有时候行色匆匆早出晚归的奔波，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柴米油盐的平淡，和这世间万千百姓一样。
都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我们接触到的东西是他们看不到的。
有时候想想就觉得那腔热血在胸腔里翻涌。
但更多的时候，就会觉得这是个操蛋的工作，和世上千万的工作一样，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这热气腾腾的人间，请如普通百姓一般好好热爱，不要高估自己，亦不要美化自己的身份。”
雨打灯难灭，好好活着，那才是一腔热血的正确用途。
不要像他见过的太多人……
峥嵘的过去只能彪炳在他们这些旧人的脑子里。
陆艾言语气一变，此时的他，就好像同自家小孩交谈的长辈。
月光温柔如水，年年如此，底下的人在陆艾言眼中重重交叠，透过面前这些人，却仿佛看到了万千人。
“所以今天，将由这些老一辈屋里人给你们颁发我们工作制服，以及你们所属分署的铜牌，我们管这个，叫传承。”
陆艾言话音刚落，所有屋里人立刻上前，将自己手中托举的东西准确无误地交到对应的人的手里。
看着面前那张在食堂见过无数次的脸，姜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凭借本能讷讷地接过制服以及铜牌。
“孩子，接下来，辛苦你们了。”
那人被岁月轻抚过的脸庞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姜肆的手，随后转身，步入夜未央。
不再合身的制服随风翻涌，置身于夜色，却执笔为光明，与台上的那抹鲜亮的红色一样，让人心安神定。
再眨眼时，场上已没有他们的身影，暗影深处，是仿佛无人来过的寂静。
姜肆低头看向被抚摸过的手背，仍留有余温，被他捧着的暗红色与身上的绿色紧挨在一起。
在静谧的周遭，心跳声悄然成为主旋律，它不急不缓，却异常清晰，如同生命之鼓，在众人的胸膛内有力地敲响。
陆艾言转身，双眼凝视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庄严与崇敬。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并拢，掌心微微向外翻转，对着暗处的空地敬礼，随着手臂的缓缓伸直，整个身体也随之微微前倾。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在场的所有人都保持着这个动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那是他们的身影最后停留之处。
上方那一抹熟悉的红，今日愈发夺人心魄。
他们不言不语，却比千言万语更加深沉。
陆艾言的手臂缓缓放下，随后再次面向众人，英气上扬的剑眉下，目光如炬。
“那身暗红色制服在远处看来近乎黑色，流血受伤也不会被百姓们看到，便于我们隐藏身份，穿上这身衣服时，你们就是暗处的矛。
而你们身上军绿色，则是百姓最信任的颜色，若非特殊时刻，便不可以穿着它暴露在外界。”
如果没有大面积灾难发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公然穿上这身绿色军装。
姜肆默默不语，视线穿透之处，一领黑衣藏深邃，万点绿意映眼前，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仔细看陆艾言。
台上的陆艾言深吸一口气，随后毅然转身，面向那面，屹立于夜色之中的猩红旗帜。
他挺直脊梁，双目凝视着前方，右手紧握成拳，虔诚地轻轻贴在胸口，带领台下的众人，向内心深处的信念许下最真挚的承诺。
“所有人，同我一起宣誓！”
所有新人同时转身，右手握拳置于胸口，紧贴心脏，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跃动，如火焰般炽热。
“我陆艾言以大夏执笔人的身份起誓……”
“我姜肆以大夏握剑人的身份起誓……”
“我斐成……”
“我武鹤眠……”
“我韩君屹……”
“我白南涔……”
“我林双双……”
“……”
旗杆上的那面红旗在空中猎猎作响，所有人低沉肃穆的声音汇聚成一句誓言。
这一刻，所有的杂念都被抛诸脑后，只有心跳，与誓言共鸣，留下那份最纯粹的信念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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