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飞升的要求严格。
于是越来越多的子弟选择了习武或入仕，鲜少再有愿意学习修真的。
如今听到这话，沈家家主当即决定带着男婴去蜀山求学。
现任蜀山掌门一鸿，据传闻曾经是掌管阴阳之道的神灵，顾重楼的亲传弟子，一身法力通天，却因为要等一个人而迟迟逗留凡间，不愿飞升。
一鸿见到男婴的那一刹，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来了，等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来了。
“从此以后，沈泫便舍弃凡俗之欲念，入我蜀山门下，为一百零一代弟子。”一鸿抱过名唤沈泫的婴儿，缓缓开口，“贫道定会悉心教导，不负沈家主厚望。”
沈家主面带不舍地看了一眼婴儿，扭头离开。
婴儿被放在摇篮中后，朦朦胧胧间看到一鸿带着一个男子，和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走了进来。
“他在这里。”一鸿朝着他们恭敬作揖。
男子抱着小狐狸走来，将小狐狸轻轻放在婴儿床边，随后伸手抚了抚婴儿的头：“这一次不是被丢掉的弃子，连名字也跟着好听起来。殿下，祝您早日归来。此外，小九便留在您身边陪您一起修行吧。
它的修为我已封印，旁人看不出它是妖怪的。”
似乎听懂了男子的话，婴儿裂开嘴巴朝着男子一笑。
……
沈泫自记事起便在蜀山长大。
他是掌门一鸿唯一的关门弟子。
掌门说他天赋异禀，是万年难见的修真好苗子，随后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希望他早日继承衣钵。
“继承衣钵后，师尊要去何处呢？”沈泫练剑累了，趴在石桌上抱着小九一边逗弄，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大抵是要去找我的师尊了吧。”
“师尊的师尊……是师祖吗？”
那位传闻中的顾重楼？
“嗯。”
沈泫缓缓抬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鸿蜀山山下的大唐盛世，目光里盛满了对故人的怀念：“他对后生极度慈祥宽容，对弟子悉心教导——是个称职的师傅，是个称职的长辈。”
“师尊也是好师尊，也是好长辈。”沈泫小声开口。
一鸿笑了笑，转过身来抚了抚沈泫的头：“阿泫快快长大，继承师尊的衣钵吧。”
沈泫不愿自己一继承一鸿衣钵，一鸿便要飞升离开。
但他又不愿疼爱自己的师尊面露失望之色，便忸忸怩怩地答应下来。
二十岁那年，沈泫弱冠出师，带着小九下山历练。
说来奇怪，小九明明不是妖怪，却永远保持着幼时的模样。
但此时的沈泫没心情好奇这些。
因为一鸿说，当他历练回来时，便是自己飞升离开日。
沈泫万般不舍，却仍想着要赶在师尊飞升前回来见一面，便加快了历练的速度。
下山后，已经是武周盛世的九州，有外地妖魔暗中化成人样进入九州，意图搅动九州风云。
沈泫才不给他们这个机会，逮着作祟的妖怪便是抓来一顿胖揍。
有的时候惹恼了小九，小九还会给妖怪狠狠来上一爪子。
就这样，沈泫在江湖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名气。
人人都说蜀山掌门一鸿的弟子沈泫，相貌英俊，行侠仗义不说，年纪轻轻便已经来到元婴之境，一定会飞升得很快。
这一年，沈泫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手。
在被对方打成重伤之际，那人出于嫉妒，想要结果他的命。
在他挥刀砍过来的时候，一只火红色的团子扑到了面前。
冰冷的长刀穿透小九身体的那一刹，鲜血溅了他满脸。
沈泫睁大了眼睛，心口猛地一缩。
他噌一下站起来，抓起旁边的剑结果了这人，随后瘫倒在地，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哭得溃不成声。
他以为小九能陪他很久很久，久到师尊离开小九都会像它的名字一样，陪他长长久久。
可小狐狸躲过了岁月的追捕，却没躲过他的敌人。
“小九，小九……我的小九……”他抱着流血不止的小东西，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它的名字，
“我不管你吃酒了，也不管你吃肉了，也不在你晒太阳的时候逗弄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小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伸起爪子，拍了拍沈泫的脸，随后爪子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再随后，它的身影慢慢化为一片虚无，消失在沈泫的怀中。
“小九！”
一声大吼得不到回应后，沈泫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再次抱头痛哭。
二十年来，无论是修行吃苦，还是几度历劫遇险，亦或见到人之苦楚的沈泫都没有一刻，可是在这时，他心里的那根弦崩裂成齑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
“哎呀，你别哭啦，我还是喜欢看你笑。你别哭了阿姒——”娇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仿佛是有一缕电打到了灵魂里，沈泫颤了颤身子，怔怔抬头看去。
入目一个生得十分美艳张扬的小姑娘，小姑娘弯弯眉眼下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小九。
“小九……”
“是我。”姑娘笑眯眯开口，“我回来了，阿姒，我回来陪你来了。”
阿姒……阿姒是谁。
此时此刻，沈泫管不得这些，起身一步上前，狠狠抱住了小姑娘。
“小九，别离开我了。”
“好。”
怀中姑娘闻着他浅浅的檀木香，伸手回抱住了这个少年。
她呀，从来就没离开过呀。
……
沈冗渡劫回来了，带着化形的九尾一起回来了。
见到九尾面容的那一刹，姜尚愣了愣，片刻后微微一笑：“回来了。”
“回来了。”九尾颔首。
姜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很久以前，殿下还是稚子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九尾狐。
九尾狐通灵，曾说日后化形要世世缠着殿下。
无关乎情爱。
因为它看到了殿下未来将饱尝孤独。
而它想要跨过漫长的时间，来填补他的孤独。
辛娆，系统，九尾……都只是它的一片影子。
它用数世的陪伴告诉殿下，他从来不是孑然一身。
他们，亦从来不是孑然一身。
灵界黄昏下，沈冗抱着缩成小狐狸的九尾来到通天古树下，轻轻抚摸着这株古树。
“以后我化道了，小九多来替我陪陪它。”
“交给小主神吧，我才不要。”
“那你要去做什么。”
“你是风雨，我便做星辰。我说过的嘛，不会让你孑然一身的。你看，哪一世我没有做到呀。”九尾笑。
沈冗跟着笑。
是，他的小九，每一次都会悄然离开，但每一次，又会悄然回来。
她啊，总是如此守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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