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风冷得刺骨，夜色如墨般浓稠化不开。
庄园高耸的白石柱在清冷月光下折出惨白光影，月光照亮的长廊中，散落一地人影。
庄园人到的前所未有地整齐，楚南风与冷如雪从楚家老宅过来。
连正在试药的林青衣也纤然静立，一袭素白旗袍，衣袂飘飘，人若月下仙子，柔美动人。
石台上，初晚身姿纤美，腿上坐着云墨，手抱着她脖子，腿缠着她柳腰，眼泡通红，高高肿起。
他哭一天了，这会没哭，只是因为眼泪都哭干了。
“脸，抬。”
初晚清冷声音落下，云墨听话抬脸。
初晚看着他红肿的眼眶，无波美眸中闪过生动的心疼，取出早早准备好的药膏，捻在指尖，摊开，均匀涂抹到他眼眶上。
不远处，萧水寒目光闪了闪，小心凑在洛亦岚身边，低头，脸抵到她肩上，唇凑向她耳旁。
他目光不留痕迹扫了眼其他人，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极力压低声：
“阿岚，我眼睛也疼。”
他也哭了一天了，眼快哭瞎了。
洛亦岚伸手扶住他脸，指腹轻揉向他同样红肿的眼眶，轻叹了口气，却掩不住心疼：
“你呀！”
她手臂绕到萧水寒后背拍了拍，见初晚帮云墨擦完了药，说了句“等着”。
于是抬步走到初晚身前，高贵脸上浮现一抹优雅浅笑，声线轻柔：
“姑娘，借你药膏一用可好？”
初晚点头，将药膏递上，洛亦岚低声道谢，云墨哑着嗓子回：
“阿姨，不用谢。”
“我晚姐姐不喜欢说话，我替她说。”
洛亦岚唇角勾笑，转身给她的大龄娇夫涂药去了。
云墨趴在初晚肩头，享受她手掌一下下轻抚在微颤的后背，抬眸看向对面的陆逐风。
“老陆，你说师娘叫我们等着，是要做什么？”
陆逐风长腿弯折放在石台上，背靠冰冷的柱子，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拂面，月光在他周身勾出冰冷的轮廓。
“应该有事要说吧。”他语调淡淡，似是意兴阑珊。
碎发随风间露出的黑沉眸中溢满阴郁的复杂情绪。
他后悔了。
他不该嘴贱调笑萧无劫。
萧无劫刚失明时，粘着楚璃月不放，分别几小时，像永世不得相见般，他看不下去，笑了他句“至于吗？”
他原本对失去触感没有清晰的概念，现在真正见到，只想回到过去，把自己舌头割了。
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无法触摸世界的任何物体，他想换做是他，恐怕都已经拿刀自杀了。
不对，眼盲加无感，连拿刀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清冷的脚步声自主宅内传出，楚璃月怀抱着睡着的萧无劫迈步走出。
所有人瞬间将目光投向她，冷如雪率先发问，她是泪崩如泉涌的主，哭久了嗓子都有点哑：
“老大，是要我们做什么吗？”
楚璃月没回她，只将目光投向远方深沉的夜色中。
很快，庄园平整的道路上亮起车灯，两辆商务车整齐停到众人面前。
楚璃月雪白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冷调光泽，她面容清冷，没解释，只说：“上车。”
两辆商务车载着众人驶出庄园，一路前行，穿过蜿蜒盘山公路，最终稳停到一处山野中。
众人下车，眼底浮现异色，这里明显经过了布置。
几顶帐篷错落有致地搭建起来，帐篷外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天上星光交相辉映，点亮了周围黑暗。
不远处，烧烤架已经架好，各种野炊用具一应俱全。
楚璃月抱着萧无劫走下车，低冷道：
“食材，都让人准备好了。”
“都先吃点东西吧。”
一整天，庄园都像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霾中，中饭只有初晚与艾若曼马虎对付了两口，晚饭压根没人上桌。
她抱着萧无劫，径直向远处帐篷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背对众人，微微侧脸，被月光勾勒出清冷完美轮廓。
“山里，有明月，有清风。”
“风吹不散烦恼，但我希望吹正你们的情绪。”
“他还在，事情还没结束。”
冰冷皎月自东方渐至中天。
灯光暖黄的帐篷中，萧无劫眼睫轻颤着睁开空洞眼睛。
意识还没彻底回笼时，他已经嗅到了熟悉的玫瑰香。
他轻眨迷人眼眸，脆弱嘶哑问：“姐姐，这是在哪？”
耳畔有炭火微微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他判断得出现在应该不在庄园。
他躺在柔软的毯子上，楚璃月一直抱着他，拥他在怀中，她闻言脸上漾起绝美轻笑，指尖摩挲着萧无劫脸庞：
“你最喜欢的地方，群山流水，明月清风。”
萧无劫长睫颤了下，鼻尖轻动间，凭着嗅觉凑向她幽香迷人的发丝，即使感受不到，还是习惯深埋轻蹭，声音浸着破碎的嘶哑：
“可我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楚璃月眼底酸得泛红，声音却不曾变化，低冷轻柔：
“你以前不最喜欢和姐姐说，目光所及，皆是虚妄，心中所感，才是真章。”
“怎么，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萧无劫脸上浮现怔然，良久，长睫半敛，掩着空洞眸中的失落，声音是令人心疼的轻柔低落：
“没忘，我就是……”一时有点难过。
嘴唇动了动，他习惯性去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会调好情绪，不给你……”惹麻烦。
楚璃月打断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我们现在在帐篷中，我带你出去看看？”
“好。”萧无劫应了声，声音依旧难掩有些低落。
触感的缺失让他无法独自行动，耳边传来窸窣声，他知道应该是楚璃月在抱他。
楚璃月以前和他笑说，那么喜欢被她抱，干脆走哪都把他抱怀里，不让他下来了，现在倒应验了。
走出帐篷瞬间，徐徐清风，潺潺流水，细碎虫鸣声声入耳，即使眼底无色，身上无感，萧无劫还是清晰知道自己置身于一片广阔天地中。
远处，传来陆逐风的呼喊声：“楚大小姐，矫情货，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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