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唱一和，众粮商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做生意图得不就是个赚钱？价格压低，还能有钱赚？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来回闪烁，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从生意的角度出发，自然不希望把价格压低，同时他们也清楚：想让对方原价买，几乎不可能。
片刻后，众粮商如先前一般，齐齐将目光汇聚于杨值。
可惜还不等杨值出言，赵就便故作不悦，冷冷问道：“诸位为何一言不发呀？难不成不愿跟本官做这笔生意？”
闻言杨值明白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于是立马换上微笑，“能跟赵大人做生意，是我等的荣幸，怎会不愿意呢？”
“不是不愿意，那就是愿意咯。”赵就步步紧逼，隐隐约约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
“这、这、这……”杨值支支吾吾，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倒不是他不想、不愿意回答，而是压根没法回答。
什么做生意，做生意不就是买卖？买家连价格都没出呢，哪个卖家敢明确回答卖还是不卖？
都不敢！
察觉到气氛渐渐不对劲，和知府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伸手拉了拉赵就，打圆场道：“赵大人稍安勿躁。我相信在座的诸位粮商都巴不得跟您做生意，但是啊，这做生意与为官不同，讲究的是个讨价还价，要不然，我们先听听各位掌柜愿意给什么价位？”
“言之有理。那就请诸位出个价吧。”赵就顺坡下驴，悄咪咪递给和知府一个赞赏的眼神。
一起一伏、一来一回，几个粮商心里情绪不断变化，连续长出几口气才稳住心神。眼神交流一番后，还是推举杨值为代表出言，“不知赵大人需要何种粮食？”
“赈灾又不是进贡，还能需要精米不成？当然是陈米和劣米啦。”赵就说。
“陈米几何？劣米又几何？”杨值问。
“一石之中陈米三成，劣米七成。出价吧诸位。”
“既然如此……”杨值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计算。几息过去方才睁开，和声笑道：“赵大人，一两银子五石半如何？”
话音落下最先有反应的并不是赵就、和知府以及刘通判三人，反倒是其余粮商，纷纷摇头苦声道：“不行不行，杨老……掌柜，不行呐！要真是按照这个价格卖，可是要亏本的呀！”
“是呀杨老掌柜，一两银子五石半确确实实太低了，五石吧。”
甚至有人转头看向赵就，话语间带着抱歉，“赵大人，刚才的价格是杨老掌柜没算清楚，您可千万别当真呀！”
“理解、理解。”赵就含笑点头。一两银子五石半本就不是他满意的价位，又怎会当真？
闻听此言，众粮商纷纷长舒一口气，唯有杨值神色带怒，重重磕了下桌子，恨铁不成钢，“诸位同行！赈灾事关国本，我等虽是商贾，却也需明白国事为重！几两银子赚赔，比得上万千灾民的生死存亡吗？”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让众粮商纷纷低下了头颅。当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搞不明白为何一向精明狡诈、利益为先的杨老掌柜突然变性子。
不聊生意，聊大义了。
赵就点点头，貌似欣慰的笑起来，连呼三声好字，“好！好！好！杨老掌柜能说出此言，足见拳拳赤子之心！”
“赵大人，那价格就这么定了？”杨值眼神一亮，赶忙趁热打铁开口说道。
之所以如此急不可耐，主要是怕对方反悔。他算得很清楚，一两银子五石半的确亏本，但亏损得不多，大概也就半成到一成之间。
此范围既给足官府面子，同时名义上也说得过去，毕竟亏本帮助朝廷赈灾，任谁来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最关键的是，亏损不大，众粮商也不会伤筋动骨！
简直是一箭三雕、一举三得！不，不止！若是此举被皇上得知……
呵呵呵，四得！
想到这里杨值心里已然乐开了花，得意之情如水般不断弥漫。但赵就接下来的话瞬间打碎了他的胡思乱想：“不，定不了。这个价格，我觉得不妥。”
一两银子五石半本就赔钱，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不满意，众粮商脸色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他们不是傻子，可不会有对方觉得价格太低，要往上提价的荒唐想法，只会再下压价！
强压下拂袖而去的冲动，杨值眸光闪烁，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开口，问：“那赵大人愿意出什么价格呢？”
“一两银子十二石！且允许赊账。”赵就品饮着杯里香茗，眼眸都不抬，声音平淡说道。
轰！
此言如同一道惊雷，在众粮商内心炸开，惊骇得久久不能回神。在他们看来，这个价格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明抢！
“赵大人，您可是开玩笑？”杨值不敢置信，瞪圆双眼问。
“你看本官有玩笑打趣的兴致吗？”赵就冷冷回道。
“这、这、这……如此低的叫价，老夫实难接受，赵大人另请贤能吧。”
话说完杨值伸手轻轻盖住茶杯，站起来恭敬行礼，之后便打算先行离开。
而赵就只抬眸看了一眼，仍旧从容喝茶。直到其脚尖快要迈出大门，才不紧不慢说出自己的条件：“杨老掌柜莫急。银子本官确实拿不出来，但本官也有项便利可以给你们。”
“什么便利？”杨值转身问。
“吏部的候补。”
“呵。”杨值不屑冷哼，摇摇头便打算继续往外走。
他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吏部的候补也就是出现官职空缺时有候补名额的人优先嘛，但那玩意也就说起来好听，实际上百无一用。
道理很简单：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空缺？一月？一年？要是几十上百年没出现空缺，岂不是老死都等不到？再者说，出现了空缺就一定会被选上？
众粮商久在生意场中摸爬滚打，自然清楚为此花大价钱不值当，讪笑几声后纷纷站了起来，打算离席而去。
面对眼前情景，赵就并没有挽留，反而冷笑道：“诸位千万不要误会了，本官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听话照办的话，承诺依旧有效，如果铁了心跟本官对着干……”
“休怪我手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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