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珠听到邓骁说出“杀了，以绝后患”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洒然一笑。
要是放在以前，邓骁或许还真的做的出来。
因为如果有人威胁到邓家的地位，尤其是威胁到他孙子的皇位，邓骁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去干的。
杀些人，又怕什么呢？
邓骁这个“人屠”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为了稳固蜀中，为了将那些蜀中的顽固势力铲除掉，为了将蜀中的江湖门派清理掉，邓骁手中的鲜血可是怎么刷洗都洗不干净。
比起他孙子和孙子的皇位来，陆长生和孔瑾都是可以牺牲的。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当对方的实力强大到无法去对付的时候，当自己无法杀掉对方的时候，人屠也可以低下头，就会变成笑面虎，就会变成了老狐狸。
再说了，现在紫凤成了大汉的皇后，而邓天麒、邓昌等人一直跟着远征军在前方作战，连魏忠等老将也都奔赴前线去了，邓骁是再无可能对陆长生、孔瑾下手了。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口嗨一下，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刘秀珠说道，“这都是以前的做法啊，老一套的东西早已不适合现在了。”
以前的做法就是，谁对皇位产生威胁，就杀了谁。
灭门也好，斩草除根也罢，有的是办法。
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的。
为了那皇位，手足相残，父子相杀，兄弟背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只要赢了，一切都好说，毕竟史书都是要经过皇权来审核的，都是皇帝允许之后才能对外发布、流传的。
胜利者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敌人存在丰功伟绩，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夺权之路肮脏不堪呢？
“再说了，我的身体状况早已不许我去治理国家，能将国家交给比我更有能力的人，将百姓交给更有责任感的人，我是相当放心的。”
“邓叔，有时候能清醒地认识现状，认识自己，也是一种前进。”
邓骁默不作声。
或许，在他心中，正在交战。
这些年来，虽然他依旧有雄心壮志，依旧胸怀天下，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已经老了。
不仅老了，而且腿脚已经极难行走了。
许多事情，已经不再按照他预想的轨道行走。
紫凤、邓天麒都已长大成年，每个人很出色，却没有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成长。
邓骁想要他们把控天下，他们却跟着远征军、跟着陆长生的脚步越走越远。
到了后面，邓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的路到底是对还是错。
邓骁一直以蜀国为重，心中防备着临安朝廷，防备着陆长生和孔瑾。
生怕这大汉将蜀国给吞并了。
殊不知陆长生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蜀中放在心上，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北莽。
这让邓骁有些怅然。
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环绕在心头之上。
那种认为自己很强大，认为自己很重要，生怕其他人来抢夺，可是对方根本没有在意。
自作多情啊！
刘秀珠说的清醒地认识到现状，认识自己，在这个时候邓骁也开始反省，开始思考。
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
随即他挺直了胸膛，目光多了坚毅之色，无论如何，终究是他让蜀中百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终究是他挡住了北莽的入侵，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
至于功过，就让后人说去吧。
“方才说远了，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关于皇帝，关于皇位。你为何这般斩钉截铁地说不需要，长生和孔瑾又到底给你灌输了什么迷魂汤？”
刘秀珠目光远眺，看向长安方向。
是迷魂汤吗？
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
也许是醒酒汤。
陆长生本来就不想当皇帝，他想要的是复仇，给武王报仇，给大汉百姓报仇，至于是刘秀珠当皇帝，还是紫凤当皇帝，对他来说区别并不大，哪怕是邓骁当皇帝，只要心中存在大汉百姓，只要让大汉变得强大，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都能接受。
他和孔瑾的想法一样，皇帝，只是一个符号，只是一个象征。
以前的皇帝权力太大了，大到皇帝一个人犯错，就有可能将整个大汉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皇权至上，这种权力失控，不是国家所需要的，也不是大汉百姓所需要的。
没有皇帝，六部同样可以运转，政令同样可以通达，老百姓同样可以过上好日子。
也许老百姓开始的时候不适应这种没有皇帝的感觉，可是到了后来，他们一定会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
这种自由不是没有律法、道德约束，而是那种自己的脑袋不被随时搬家，自己的国家不会因为皇帝要去修仙，皇帝喜欢石头，皇帝喜欢美女而导致亡国灭族。
百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皇帝，这个皇帝也只是个象征、符号而已，不能随意操控朝廷，不能随意杀伐，不能随意牵引国家走向。
刘秀珠慢慢地说着，说着陆长生和孔瑾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的神色很平静，就像说起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邓骁静静地听着，却听得汹涌澎湃，他一生所追求的，却在其他人眼中不屑一顾。
甚至在陆长生和孔瑾的眼中，都是不堪入目的。
权力，巅峰，皇位，真的变得这般狼藉了吗？
邓骁还是想不通，“秀珠，你说的这些都是翻天覆地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就做到呢？”
刘秀珠说道，“当然不是一下子就去实现，而是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让老百姓去接受，去认同。”
“让他们真正了解到，这大汉天下，是大汉所有百姓的天下，大汉百姓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邓骁又问道，“那些世家豪族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你想想连皇帝都不需要，那皇族也是不需要的，哪里还能容得下那些世家豪族呢？”
刘秀珠说道，“的确不需要。”
“这些世家豪族掌控了绝大多数资源，变相的就掌握了权力，只有将权力归回给百姓，归还给所有人，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才能实现由律法来运转这个国家。”
邓骁沉声说道，“你一直说律法，律法，大汉有律法，我们蜀国也有律法，这和国家有没有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刘秀珠说道，“现如今的天下，皇帝比律法还要大，皇帝是凌驾于律法之上，我们要做的就是告诉天下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有人都要敬畏律法，所有人都要按照律法来行事，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公平和正义。”
邓骁问道，“你既然说要一步步来，需要一个过程，那么皇帝的存在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皇帝存在就代表了皇权，就代表了至高无上，律法又如何能限制皇权呢？”
刘秀珠指着天上说道，“将皇帝拉下神坛，让世人知道皇帝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皇帝是为大汉百姓服务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皇帝关进律法的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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