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佩轩轻轻地对素云说：“素云，不哭了，生气会伤身的。”素云自己擦了擦眼泪，说：“佩轩，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一道鸿沟啊？”佩轩想了想，说：“这个要从两方面说，从思想上来说，没有鸿沟，咱俩交流、沟通是没有问题的，能够相互理解。从生活的角度来说，这可能就不是鸿沟的问题了，而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有许多事，你没有经历过，你不可能知道底层的人是如何在生存与死亡的分界线上挣扎的。你看我性格好像很豁达，是吧？”素云点头说：“是的，你开朗，大方，豁达。”佩轩接着说：“其实，你在那种环境里生存，必须豁达，必须想开点，尽管看不到任何希望，也必须豁达。你看到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在为生存而辛勤劳作，你祖祖辈辈都是这样；问题是，这样辛勤劳作，可是还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我虽然上了大学出来了，可是我的一家人仍然还是那样，只不过比原来稍好一点，能吃饱饭了。处于那样的环境，内心的历程是怎样的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我的大美女，你不会明白这些的。哈哈。”
素云不以为然地说：“佩轩，你也不要门缝里看人，你以为我理解不了你，是吧？我也不过是城里的二代而已，我的父亲也来自农村，我的爷爷奶奶现在仍然在农村；我小时候经常去奶奶家，虽然生活清苦，可是没觉得怎么不好。现在看来，我没有看到真正的农村生活，不过将来你也是在城里生活啊，只不过你是第一代而已，将来你的孩子就是第二代了，是吧？”佩轩点点头说：“这倒是不错，是这样。”
素云把手伸过来，说：“你还给我暖暖手，可以不可以？”佩轩说：“这个当然可以。”说着，他就把她的两只手放在他的两只手中间，给她暖手。素云追问：“你说这个可以？那什么不可以啊？”这一问让佩轩无法回答，他只好沉默。素云“咯咯”笑了起来，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咄咄逼人地问你这个问题，这不像个淑女的样子。”佩轩正经地说：“没什么不应该，只不过我没法回答而已，咱俩说话就应该很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果咱俩说话还掖掖藏藏，小心谨慎，那不跟做地下工作一样了吗？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太没有意思了，太憋屈了。”素云听了，心情开朗了起来，她认真地说：“佩轩，你不要以为我在城里长大就跟你有什么天壤之别，有什么鸿沟。如果......，如果......，我也会像农村的女人一样对待你的家庭的，我不会对你的父母不好，他们年纪大了，把他们接到城里来，我会对他们好的。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家庭也是我的家庭，因为咱俩是一体的，你以为我会嫌弃你的父母，你不觉得这是在贬低我吗？我的教养会允许我看不起自己的公公婆婆吗？你过虑了。我会是一个好女儿，也会是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妈妈，你相信不相信？”佩轩听了感到吃惊，素云已经把话说这么明白了，她已经把他看作是她的男朋友了！这样误会下去，将来必然是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必须当机立断拒绝她，可是这样对她的打击太大，她会受不了的。
于是佩轩说：“我完全相信你是一个好女儿，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妈妈，你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妻子。不过，素云，生活不是完美的，也不是浪漫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就是油盐酱醋，就是锅碗瓢盆，生活就是吵吵闹闹，甚至打打闹闹。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浪漫而充满了情趣。”素云不在乎地说：“你别这样吓唬人家，人家有思想准备，人家不怕。不信你试试。”佩轩笑了，这可试不得！素云看着他说：“你笑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佩轩解释说：“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这事试不得，哈哈，不能试。”佩轩一时不知道怎么向素云说明他和她不可能谈恋爱，更不可能结婚。他想，慢慢来吧，事缓则圆。不过，他必须警惕，不能与她再往下发展了，现在就已经引起误会了。误会越大，对素云的伤害就越大，一旦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悔之晚矣！甚至伤害的不止是素云，还有文秀。他警告自己，脑子必须清醒，千万不能越轨！不过，他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他觉得自己能够把握住自己，能够控制住自己。
素云诚恳地说：“佩轩，我要说的不是别的，只是心灵的沟通，也不是说不食人间烟火，像林黛玉那样；如果我成为你的妻子，我也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我宁愿天天给你和孩子们做饭吃，我也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我觉得那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佩轩摇摇头说：“素云，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咱俩恐怕没有那样的缘分。”素云厉声说：“不许你这么说！恰恰相反，我觉得咱们有这个缘分。我见了你就逐渐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也慢慢观察你，越来越觉得与你投缘。你虽然出身农村，但是你并不俗气；虽然贫困，并不小气；虽然老实，但是很聪明；虽然很普通，但是很勇敢；虽然貌不出众，却形象高大，作为很像个男人。这就是我对你的看法。”佩轩自嘲说：“嗯，我快成完人了。得了，素云，你慢慢就了解我的缺点了，你会越来越失望的。”素云干脆地说：“我从来也没有把你看作完人，我只是把你看作一个可以和我交流的人而已，到现在为止，我只发现了一个可以和我交流的人，你说，我是珍惜呢，还是不珍惜呢？”面对素云这咄咄逼人的问话，佩轩不知道怎么应付，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也不知任何回答。他一边思考，一边说：“素云，这事也不是着急的事，着急也不行，事缓则圆嘛，冷静一下也许是最好的。”素云歉意地说：“对不起，佩轩，也许我有点着急了，不过我从来没有遇上感觉对路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能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快抓住吗？我怕我没有及时抓住，让别人抓走了。”佩轩自嘲说：“嗯，我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你就别出我的丑了，我不配。”素云笑了，她诚恳地说：“佩轩，是这样的，其实我并没有想一口吃了你，而是想慢慢消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现在并没有觉得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或者你可以成为我的男朋友，而是说，你可能成为我的男朋友，我想接近你，了解你，看看咱俩有没有这样的缘分。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我说过，那些追我的人都没有能够走进我的内心，没有打动我，没有让我心动。可是你具备这种潜质，所以我想和你发展下去。如果咱俩有缘分，就会成为夫妻；如果没有缘分，也就是分手。我知道，你是一个既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我想我也能做到。如果咱俩最终发现不合适，我也不会缠着你的；我现在之所以总想找你，是因为我想进一步了解你，和你试一试能不能往下走。我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我想这对你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和我发展的机会。你也不可以妄自菲薄，也要用心、用情地投入，也许咱们将来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佩轩，你说我说的对吗？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这是我的心里话。”
其实，素云对佩轩动心的程度超过了她说出来的程度，因为她见佩轩停步不前，有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说是给她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一个慢慢谈恋爱的机会，故意不说她心动的程度。其实，她是希望佩轩做她的男朋友的，如果佩轩爽快地表示愿意和她谈恋爱，愿意做她的男朋友，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做佩轩的女朋友。不过，她也觉得这有点唐突，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只求他答应慢慢接触，慢慢了解，这样佩轩似乎不好拒绝。
但是，佩轩还是婉转地拒绝了。佩轩耐心地说：“素云，对不起，我不敢答应你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我会成为你的好朋友的，也许是知己的那种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不会成为男朋友和女朋友那种关系，将来更不会成为夫妻。对不起，素云，请你原谅。”此话一出，素云不由得潸然泪下。
佩轩想到，他爱着文秀，当然不可能与素云谈恋爱，两个人决不能保持那种暧昧的状态，那样会伤害素云的。第一，他和她不可能成，如果两个人保持这种朦胧的暧昧状态，会让素云产生错觉，认为他俩是可能的，这样越陷越深，最终可能导致她不能自拔，给她造成的伤害就大了，他“罪莫大焉”，这是感情上的伤害。第二，如果他俩保持这种朦胧的暧昧状态，而最终也不会成，对素云的名誉损害也很大。虽然两个人可以秘密接触和了解，但是不可能不被人看见，这样传出去对素云声誉有损。他有自知之明，在一般人看来，土里土气的他怎么可能配得上高贵典雅的她？这样他俩都会成为人们取笑的对象的。这是名誉上的伤害。所以，佩轩觉得，对素云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就跟她说清楚：他俩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不可能谈情说爱，趁着她还没怎么动情，趁早让她死心，这样他就不可能对她感情上和名誉上造成更大的伤害。
佩轩见素云眼泪掉了下来，心软了下来，可是他也并不准备让步，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同时，也是为了她好，不然早晚会对她造成伤害的。
素云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我就那么不值得你和我谈恋爱吗？你眼界就那么高吗？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佩轩笑着说：“素云，你就凭着几次简单的接触，就觉得我是一个优秀的、有才华的、有人格魅力的男人，你不觉得你有点天真吗？你说，你对我了解有多少？就算是那次我制止了他们约架，那又怎么样？那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吗？那根本就不算个事。你不可能知道，我自幼生长的环境，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自卑猥琐、心理阴暗的男人，而且我心胸狭隘、大男子主义严重，还粗俗不堪，将来你跟了我，我会像流氓一样把你收拾得痛苦不堪。你敢跟我，等我把你收拾成我的娘们你后悔都来不及！我劝你，及早醒悟吧！”
素云听了，抽出手来就打了佩轩一下，一边说：“滚你的吧！你还吓唬我？我才不怕呢。你说的啊，你要把我收拾成你的娘们，你来吧，我就等着你收拾呢。你敢把我收拾成你的娘们，你再想抛弃我就难了，我也会像骂大街的泼娘们一样撒泼，看看谁收拾谁吧！给，你收拾吧！”说着她就把身子凑了过来，硬贴到佩轩身上。佩轩吓得想起身落荒而逃，早被素云一把抓住。她看四周没人，一下子就坐到了佩轩身上，双臂搂住佩轩，就和他抱在了一起。
佩轩没想到弄巧成拙，自己没有推辞掉，反而成了素云的俘虏，他内心痛苦得颤抖不已。一方面，他对不起文秀，另一方面，他又会伤害素云。他担心，他会像伤害白小洁一样伤害素云。他自己认为心眼不少，却连续伤害两个温柔多情的女生，太不应该了！这时，素云坐在他的怀里，双臂抱着他，含情脉脉地说：“佩轩，我喜欢你！”一时搞得佩轩不知所措，既不敢推开素云，更不敢抱紧素云，就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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