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营销生猛引狂潮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吕小兰和仇玉和在场中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割肉般的表情出来。
“好！”吕小兰一抬手，举着铁皮喇叭大喝一声：“同志们的呼声我们听见了，领导的指示我们也坚决贯彻！”
“请看我们的跃进衫正式销售价格！”吕小兰手一抬，指向仇玉和。
仇玉和接到口令，笑着把胸前的纸牌往下一丢，从屁股后面又拿出一张白纸牌来。
照旧是把纸牌背对着群众，然后猛地把纸牌一翻：
六块八！
全场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不过这次明显是与之前相反的反应。
因为场下竟然传出了掌声，先是稀稀拉拉，随后响成一片，如海潮奔涌而来。
榻板旁边的李小嘴一看价格，脚趾头都抠紧了：没事、没事，我还能小赚一波，总有人要省几角钱的！
岑济一边鼓掌，一边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基本都露出一副或赞赏或认同的表情。
哈哈！这几十年后各大数码厂商玩腻了的套路，没想到在当前这个历史阶段，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想来也是，市场经济毕竟才初露峥嵘，广大老百姓还没有被各种营销手段荼毒，因此这一招格外凶猛。
这种反应都让岑济有些害怕，毕竟这才哪到哪啊！自己后面还留了大招呢！
这后面的套路要是端上来，现场这些群众还不得彻底疯狂啊！
吕小兰看着场下一片掌声雷动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忐忑，眼前这一场景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要不，就此打住？六块八一件，厂子利润会得到保障，对大队还是有好处的。
吕小兰看向仇玉和，没想到仇玉和像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朝自己摇了摇头。
好吧！那就让掌声来的更猛烈些吧，吕小兰抿了抿嘴唇，又把铁皮话筒举到了嘴边。
“但是！”吕小兰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接着喊了起来：“但是我们跃进服装厂觉得这个价格！”
“还不够！”
“这个价格还不够让更多的社员朋友们，买到最新款式的服装！”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大队领导的指示，让我们全厂社员深受感触，难道我们的价格就只能做到这里了吗？”
这时候，围观人群已经嘶声一片，六块八买一件成衣，还是最新款式，城里都没有的，这难道还不够低？
“我们厂里昨晚开了一夜的会，决定推举我为代表，连夜说服了大队领导，为我们的社员朋友们争取到了最低价格！”
“当然我们厂子产能有限，这个最低价格只能卖出第一批，如果第一批跃进衫卖不完，那我们估计也不会再继续生产了！”
“希望同志们能够支持一下我们新成立的服装厂，谢谢大家了！”
“大家想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价格？”
“想！”
“大家请看！”
吕小兰又把手指向仇玉和，仇玉和笑容满面地扔掉手中的纸牌，接着又慢腾腾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红纸牌。
纸牌锅盖大小，但似乎已经盖不住全场沸腾的气氛。
不少人都攀上了院子旁的香樟树，个个伸长了脖子想提前看一眼价格。
随着吕小兰一挥手，仇玉和用力把红纸牌往头顶一举：
四块九毛八！
院子前像课堂一般寂静，似乎都能听到每个人胸膛里心跳。
“真、真的吗？”
不知是谁出声问了一句，紧接着又像是怕被吕小兰听到一样，赶紧收住了声。
“是啊，会不会是她写错了？”
“就是，这个价格不能吧？”
吕小兰被这个场景搞得有些懵，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全场欢呼才对嘛？
岑济也有些紧张，完了，看来是用力过猛了，现在的老百姓还没有经历过耍猴和套路，被这个营销手段给整懵逼了！
想到这里，岑济赶紧开口，自己一定挽救一下这个场景。
“厂长，这价格对吗？”
吕小兰听到岑济的声音，顿感亲切，赶紧开口：“千真万确，一件跃进衫，就卖四块九毛八！”
“四块九毛八一件，不要布票、不用进城，在跃进服装厂，就能买到一身成衣！”
“这个价格好不好？”吕小兰渐渐找回节奏，对着铁皮喇叭声嘶力竭的大喊。
“好！”
在场的群众有一些人已经回过味来，开始响应吕小兰的提问。
“这衣服想不想要？”
“想！”
“这衣服能不能买？”
“能！”
现场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给树上的鸟都惊飞老远。
“不能啊！厂长！不能啊，这个价钱要亏的老本都没有啊！”
场内突然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哀鸣，岑济听后大惊：
这吕小兰难道是当代雨田冖车？这种电视购物套路都被他自己悟出来了？
那自己肚子里这点货，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还是得加强学习呀，否则自己这个服装厂高级顾问的名头迟早是岌岌可危。
不过震惊的不仅仅是岑济，场内的吕小兰、仇玉和也大跌眼镜。
对天（马）王（克）老（思）子他老人家发誓，他们绝对没有跟李小嘴商量过这事。
没错，吼得这么大声的人正是李小嘴。
李小嘴心里苦啊，自己费时费力地给跃进大队带徒弟，这好不容易找点外快来改善下生活，你吕小兰吕大厂长也是同意的啊！
怎么一眨眼就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你卖四块九毛八，让我可怎么活！
自己可是已经收了十几个人的定钱了，别人要是知道跃进大队服装厂这个价格，还不得找自己退钱？
李小嘴心里越想越急，越想越气，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急急地走到吕小兰面前。
“厂长啊，不能这么干呐，卖这么便宜，我们进货价都不止这个数了！”
场下的观众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们先是经历了九块八，再是六块八，最后直接来了个四块九毛八。
观众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从高处一下子抛到低点，可心跳还没缓过来，他们厂子内部竟然吵起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这四块九毛八不会成不了吧？
“唉咦！”吕小兰一把拉过李小嘴，招呼仇玉和将他拽到一旁，接着脸上露出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表情来。
“请同志们放心，我吕小兰虽不是男人，可也是社员们推选、组织上任命的妇联主任，向来在大队里说话算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说四块九毛八就是四块九毛八！”
吕小兰接着从仇玉和手里接过另一个红纸牌子，踌躇一阵，又像是下定了决心。
“同志们，我吕小兰就再做一回主，四块九毛八是单买的价格，我们还有批发价！”
是了、是了！光靠零敲碎打的卖，那能卖几件衣服？还得要靠批发！
“一百件起批不变，批发价四块六毛八！”
“批发一千件，四块五毛八！”
“批发两千件，四块四毛八！”
“我们厂子现在就是亏本做生意，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大家交个朋友！”
吕小兰手中的纸牌举得老高，生怕外面的人瞧不见，接着把手指向竹竿下面的一排排稻箩。
“首批跃进衫就生产了这么多，售完即止、先到先得！”
这下子人群彻底疯狂了，不少人都要涌进来，岑济本来还想在前面继续假扮气氛组，假装下几个订单。
可现在的场面似乎已经完全用不着自己了，这些人经过这番价格游戏，心理防线早就崩溃，脑子里就一句话：
买到就是赚到！
而且这吕厂长一看就是厚道人，这个价格那肯定是买一件亏一件啊，自己还不得让她亏到光屁股蛋儿？
“我不管什么码子，给我一百件！”
“五百件，五百件！”
“我要订一千件！各个码子都给我来一些！”
“厂长啊，我就买十件中不中？”
院门处的小竹竿已经架不住人群的拥挤，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吕小兰本来还沉浸在首销大获成功的兴奋中，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下子能收多少钱。
但是眼前这汹涌的人潮，让她心里生出一阵害怕来，他们要是冲进来怎么办？
环顾四周，场内就自己和仇玉和两个人，李小嘴这会儿正蹲在后面抓头发。
背后就是几十个稻箩的衣服，代销店里的衣服更是堆成了山。
万一人群涌了进来，抢了就跑，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想到这里，吕小兰赶紧走下榻板，大声朝群众们呼喊，让他们稍安勿躁，要排队、要登记。
可现场的人群哪里肯听，特别是后面的人，光看见吕小兰伸着手臂挥舞，一句也听不见她说什么，还以为是说衣服快卖完了。
这下就更不得了，后面的人拼命推搡，只想赶紧到前面买衣服。
“哗啦”一声，泥土夯成的院墙终于不堪重负，齐刷刷垮塌了一截，已经有眼尖的人看见，准备从那翻进去。
吕小兰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仇玉和见状，丢下发愁的李小嘴，两步跨到吕小兰跟前，拽住她胳膊。
“厂长，我看得先把衣服搬进代销店里去，这么多人进来，衣服恐怕是保不住！”
吕小兰闻言一震，一时间也是昏了头，转身就去搬装满衣服的稻箩。
挤在院墙边的人一看衣服要被搬走，哪里肯干，也不知是谁吆喝一声：
“大家快看，服装厂怕亏本，要把衣服藏起来！”
这一声喊出来，现场局势瞬间彻底失控，脆弱的院墙和院门再也支撑不住人潮，轰然一声倒塌。
吕小兰看着眼前这场景，脊背发凉。
完了，这院子里摆着的，是服装厂这大半个月来加班加点生产出的衣服。
经过清点，一共是两万一千六百五十八件，光布料成本就是个天文数字，更别说要是全卖出去，得赚回来多少利润。
一反一复，这数字更是不得了，看来自己这下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吕小兰此时已经被抽干了力气，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整个身子似乎都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突然后背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手里被塞进了一把铁锹。
“小兰子，别发呆杵着！”
鲁求英手里横举着一把铁叉，身后是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纷纷越过吕小兰，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在院墙后面站成一排，把骚乱的人群阻挡在外。
“绝不后退一步！保卫集体财产！”
世界是普遍联系的，世界也是不断发展的，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
万事万物都有矛盾，或与其他事物存在矛盾，或其自身就存在矛盾。
一件事可能开头是好事，但随着事态的发展、矛盾的激化，可能就会变成坏事。
但是唯物辩证法指导我们，只要准确把握事物运行规律，充分依靠主观能动性，根据实践的目的、因势利导地改变规律赖以起作用的条件，最终必然能改造世界、造福社会。
“这件事情呢，就是吕小兰同志没有充分认识到服装展销会这件事中隐藏的矛盾和问题，忽视了现场安全保卫工作的需要，导致混乱的发生！”
“在此我要对吕小兰同志提出批评，希望你能清楚地认识自身的错误，在今后的工作中保持清醒，不要再犯！”
学校食堂里，鲁求英语重心长地开了一次组织生活会，在会上对各与会同志进行了批评和自我批评。
岑济对此深受触动，组织活动自己也参加过不少，可像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没有事前征求意见，没有秘书帮忙写材料，没有班子之间一片和气。
言辞尖锐，直指问题所在，可被批评的人却丝毫没有意见，反而是一副诚恳接受的样子。
更让岑济惊讶的是，鲁求英的理论水平竟然很高，他没有上过高中，更别说大学。
可他说的话，却句句都符合理论，而且是那种与工作实际紧密结合的理论，绝非空中楼台。
会议很短，鲁求英先是自我批评，认为自己作为大队主要负责人，近来对大队各企业的发展、班子成员的状态没有认真研究和关注。
导致班子成员之间矛盾很多、很激烈，忽视了服装厂这个新兴产业的发展需求。
导致今天的服装展销会差点演变成闹剧和灾难，鲁求英认为自己应该负主要责任。
随后又对赵前进、周有才、刘进喜、吕小兰等人分别进行了批评，大家听完之后也都低着头诚恳接受。
会开的很快，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走了，鲁求英却一直坐在厨房里没有离开。
刘拐子上前轻声开口：“支书，你看，我这边还要掏锅底灰呐，能不能让个地方？”
鲁求英听完，赶紧起身，摸摸后脑勺笑了起来：“年纪大了，总犯豁（意为糊涂）！”
一出门，正好碰见准备去学校工地看看的岑济。
“岑校长，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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