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甚至在商阳将自己那杯茶一起倒在桌子上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波澜。
他只是半合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已经发黑的茶桌。
许久，直至落地钟的指针指向整点，发出‘咚咚’声，他才有所动作。
只见老者毫不在意的吩咐不远处站着的少年，“乐乐啊，重新换壶茶来吧。”
少年得了命令，只轻轻拂下身，往后退了三步，动作飞快的上楼，不一会，就手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托盘，快步走来。
少年快步走的时候，那拖地的白色长袍就仿佛不似存在一般，丝毫没有成为他的阻力。
他低垂着眼眸，认认真真的先为老者斟茶，转而再给桑榆他们换了一只新的茶杯，重新倒上刚沏好的茶。
“客人，慢用。”他将滚烫的茶水递给桑榆的那一瞬间时，利索的手脚有那么一瞬间停滞，就仿佛不敢触碰什么一般。
桑榆和商阳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并没有对视，所以商阳自然也不清楚身边之人到底是怎么个看法。
但看桑榆先前的表现和之前在唐嘉玥那里看到的，所以，他猜测这人可能和桑榆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两人的手全都是放在桌下的，所以当商阳察觉到桑榆情绪的不对劲时，他的手悄悄的握住了桑榆的手。
而桑榆自然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手掌，最开始时，他还挣扎了几秒，但换来的，反而是商阳收紧的力道。
他也就不再挣扎，任由商阳握着他的手不放。
“请二位见谅。”老者这才露出乐呵呵的神色，先是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这才继续说：“这些年来，有太多人拿着仿冒神女信物的人前来，为了分辨，我不得不这么做。”
听到老者这么说，桑榆心下了然。
老者口中那些拿着仿冒神女信物的人，大概就是在系统商店买了复制品的玩家了。
虽然系统商店里的复制品里，介绍功能、外形都和真品都差不多，但假的就是假的，真品独有的功能和特性，是复制品永远都无法复制出来的。
桑榆垂下眼眸，并没有回答老者的话。
他看着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这次胸前的项链不再发出炙热的感觉。
桑榆这才拿起眼前这杯热茶，喝了下去。
见到桑榆他们终于肯喝下茶了，老者这才将豆大的眼睛睁开，然后长叹一声，开始叙述自己过往的种种，包括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从前，这片土地的人们还没有那么疯狂的。”老者长叹一声，望着桑榆他们的双眸，逐渐放空。
“直到那个从外乡逃难而来的少年，带着那一缕枯枝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起初，人们只当这少年是失心疯了，将那一缕枯枝当成宝贝一样，常常大半夜不顾危险，进入森林里捕猎，然后再将猎物的鲜血全部收集起来，浇灌在枯枝上。
而那些被放干了血的猎物，少年自己也没有吃，而是丢给了村民们，任由他们疯抢。
少年的行为虽然诡异，但村民们并没有当回事，只是会在饭后议论几句，然后再讨论少年第二天早上又会为他们带回什么样的猎物。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少年带来的那一缕枯枝疯长，攀岩上少年院子的高墙和房门，尖锐的荆棘绞死了少年养的猫，也将少年绞死在那座小院中。
人们等了很多天，都没见这扇已经被荆棘爬满的院门再打开，他们只当少年死在了树林里。
见这满院的藤蔓，人们建议各自扫荡一些回去，当做柴火，烧水煮饭。
而其中那个收拢藤蔓最多的人，因为不小心而被尖刺划破了手指。
“那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面。”老者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禁流露出眷恋的表情，就仿佛，那很多年前曾见过的场面，是多么多么美丽，让人无法忘怀。
“那些枯枝，在吸收到鲜血那一瞬间，青葱的绿叶瞬间从枯枝里面抽芽，透明色的花瓣在月光下逐渐展开它的身姿。”
老者闭上了眼，依恋的长叹一声，“你们能想象吗？刚冒出花骨的花，竟然是通体透明的，它在月光下展露身姿的时候，它的花瓣又会在开花的那一瞬间，变的……猩红不已。”
“而它散发出来的花香，只需闻上一下，就能让人欲罢不能，无法忘怀。”
桑榆不动声色的拨动眼前的茶盏，平淡的问他：“然后呢？”
听到他这么问，老者脸上的表情转而又变的悲伤起来，他怅然的睁开双眼，看着桑榆的脸，一字一句道：
“后来，我们发现，这种花的花香可以让人上瘾，陷入美好的幻境里。等我们想要阻止并铲除这些枯枝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太多的村民染上了这朵花的瘾，只要他们一天不闻，就会心痛而亡。直到……神女的到来。”
桑榆两人听了很久的故事早就听得困意上来了，现在，这老头终于说到最关键的话了。
两人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过这老头说的每一个字。
“神女为我们带来了光明，那常年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的花香，被神女带来的风吹散了。
她为了救下那些因为即将心竭而亡的人们，将自己献祭给了神明。
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终于赢来了光明。”
老者痛苦的闭上了眼，嘴里不停呢喃，“我曾在山顶上窥见过神女羽化时候的样子。”
“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玲珑一般的身段，月光化作了长袍为她穿上圣洁的羽衣。白色的翅膀从她身后展开，洁白的羽毛随风落下。神女双手合十，低垂着脑袋为这片土地的人们向天神祈祷。”
“无数的红色‘希望’之花从她的骨骼上长出，长在她身上的‘希望’之花花香替代了原来的地狱之花，将这片土地笼罩。‘希望’之花的花香，疗愈了人们心中的痴狂，也让人们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我看的很真切，神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变成了天蓝色的宝石，而她的双眼，化作了‘希望’之花的模样飞向远方。”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听错，在那最后一刻，神女和我说，多年以后，她的使者将带着她的信物，来到这片土地，重新拯救我们。”
老者睁开双眼，原本浑浊的眼神，在那一刻变的清明起来。
他看向桑榆两人戴着的项链和耳钉，用恳求的语气说：
“人总是贪婪的，现在又有许多的人开始种植那种地狱之花，他们抛弃了自己心中最后的良知，完全被金钱和权利蒙蔽了双眼。”
“如果可以，我希望二位能够完全将地狱之花的种子焚毁，让这害人的东西消失在这世间。”
老者缓缓闭上了眼，没等桑榆两人说些什么，他的身体逐渐消散，化作点点光尘。
但这偌大的房间里，却仍旧回荡着他苍老的声音。
“神使，我已经等了数十年，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的闭上眼，迎接我生命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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