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哥，什么时候出发啊？”沈云澈看向林枫道。
“不急，在出发之前还有个事情。”林枫开口道。
“去干嘛？”沈云澈忽然开口问道。
“是秘密哦~”梦情卖了一个关子。
林枫和梦情上车留下沈云澈在后面思考，什么秘密。
随后便跟了上去。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京城上空，透不进一丝阳光。
通往京郊重型监狱的道路两旁，枯枝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缩，荒芜的田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脏污的残雪。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而肃杀的气息。
车辆停在看守所前，沈云澈下车看着眼前有些疑惑。
“我去见一下老朋友，你们等等。”林枫平静的开口道。
梦情点点头，沈云澈再傻也明白林枫要见谁了。
探视室内，光线惨白。
冰冷的铁栏杆将空间一分为二，栏杆上细密的网格在对面苍白的墙壁上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
空气凝滞，只有排风系统发出低沉单调的嗡鸣。
林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黑色的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挺括的深灰色西装。
他没有靠背，腰背挺直如松，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铁栏的另一侧。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张扬，也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沉的平静。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一个身影在狱警的押送下，步履蹒跚地挪了进来。
是叶远山。
仅仅一日，却似隔世经年。
曾经那个在京城翻云覆雨、眼神锐利如鹰隼、举手投足间带着无形威压的枭雄，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身上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宽大而陈旧，像一只不合身的布袋套在明显瘦削佝偻的身躯上。
囚服胸口印着刺目的白色编号。
曾经精心打理、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变得稀疏、枯槁、杂乱地贴在头皮上，露出大片布满老年斑的、松弛的头皮。
那张脸，此刻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摊开的旧报纸。
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纵横交错，比记忆里深了数倍。
尤其是眉心和嘴角的法令纹，几乎深陷下去，刻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认命。
他的眼袋浮肿下垂，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灰色。
曾经精光四射、充满算计和掌控欲的双眼，此刻浑浊不堪，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失去了所有神采。
眼神是空洞的，涣散的，没有焦点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偶尔抬起眼皮，看向栏杆外的林枫，也只是极快地掠过。
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迟钝，随即又迅速垂下，光亮像是刺痛了他的眼眸。
眼皮松弛地耷拉着，遮住了大半眼珠，只留下一条浑浊的缝隙。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无意识地、轻微地颤抖着。
双手带着沉重的手铐，被铐在身前，枯瘦的手指蜷缩着，指关节异常突出，皮肤布满褶皱和暗沉的斑点。
这双手曾签署合同的手，如今却只能无力地交叠在一起，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浓重的、无法驱散的暮气。
曾经挺得笔直的脊梁，如今深深地佝偻着，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
肩膀塌陷，脖子前倾，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空壳。
每一步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迟缓，带着镣铐的拖沓声。
他在林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僵硬而迟缓。
坐下后，他依旧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铐在一起的双手，或者脚下那片冰冷的水泥地。
呼吸微弱而短促，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的诅咒，也没有虚张声势的威胁。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被彻底碾碎了所有野心、尊严和力量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认命。
林枫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只手遮天、将自己和枫情逼入绝境的对手，如今变成这副风烛残年、行尸走肉的模样。
那些惊心动魄的商战、那些步步惊心的阴谋、那些你死我活的博弈……
此刻都在这片死寂的认命中，化作了铁栏杆内外无声的尘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探视室里只有排风扇单调的嗡鸣和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枫没有开口。
他来这里，并非为了胜利者的宣言，也非为了廉价的宽恕。
他只是想亲眼看看，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最终落下的帷幕。
他想看看，叶远山如今真实的模样。
叶远山也始终沉默。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只剩下铁窗、镣铐的世界。
偶尔，他的喉结会极其轻微地滚动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半分。
但那点微弱的挣扎，最终都消弭于无形，只化作嘴角一丝更加深刻的、带着无尽苦涩的纹路。
那纹路里，或许有对过往辉煌的追忆，有对此刻境遇的不甘，有对身后事的茫然。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彻底的无力。
他连表达愤怒和怨恨的力气，似乎都已经失去了。
林枫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叶远山枯槁头发，扫过他深陷的眼窝，扫过他颤抖的、被铐住的双手。
这双手，曾将多少人推入深渊？
如今，他自己也深陷其中。
探视的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拉得无比漫长，又似转瞬即逝。
终于，墙上的电子计时器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滴”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时间到了。
林枫缓缓站起身。
金属椅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声音似乎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叶远山。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抬起了头。
浑浊的目光，终于第一次，完整地、没有闪躲地对上了林枫平静的视线。
那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怒，没有求饶。
只有一片空茫的、如同荒漠般的死寂，和一种洞悉了命运最终结局的……彻底的认命。
他看着林枫，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又仿佛在看一面映照出自己最终归宿的镜子。
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这一次，连一丝声音的企图都没有了。
只剩下纯粹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抖动。
林枫看着他，几秒钟。
然后，林枫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叶远山，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点头，没有任何含义。不是宽恕，不是嘲讽，也不是告别。
它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眼前这副景象的真实性，确认这场争斗的终结。
点完头，林枫转身。
黑色大衣的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探视室紧闭的铁门。
狱警上前，准备带叶远山离开。
叶远山忽然开口，声音几分沙哑道:“琳韵她... ”
“放心，她很好。”林枫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往前走。
叶远山依旧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
浑浊的目光空洞地追随着林枫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铁门之后。
铁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
头颅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垂落下去，下巴几乎抵在了胸前冰冷的镣铐上。
整个身体蜷缩在宽大的囚服里，一动不动。
他后悔吗？或许吧，他不知道。
他遗憾吗？应该吧，他不晓得。
当初如果拉拢林枫会怎么样。
当初如果站在林枫身边又会怎么样。
当初如果不和林枫作对，又会怎么样。
就在当初要是再狠一点，此刻站在外面或许是他吧。
可惜没有如果，没有事情能回头。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叶远山，也只不过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了。
门外，是京城铅灰色的天空和凛冽的寒风。
门内，是无尽的死寂和彻底认命的终局。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在这无声的探视中，画上了最后一个冰冷的句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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