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陈志远把那一晚的内心责问深压心底，麻木自己不去思考，也算渐渐缓过劲。
他和同伴们每一日都是重复着单调的日常，早上起床出发，来到城门口施粥，偶尔接受一点流民送来的小礼物或者跟他们聊一聊、玩一玩，晚上再跟着莫渊回到山寨。
明明如此重复单调，可不知道为什么，陈志远他们却从来没有觉得无聊，内心始终被一种充盈的感觉所填满。
而今日早上，陈志远他们也习以为常地睁开双眼，轻车熟路地下床做准备。
但他们离开院落去洗漱时，察觉到了今日山寨氛围的变化。
“大家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有人嘀咕说道。陈志远也觉得奇怪。
他们路过的那些土匪，个个脸上都充斥着兴奋与杀气，每个人的血液好像都在流淌着躁动的气息。他们不是聚在一起密谋，就是独自在一旁保养武器。每个人都伸长着脖子眺望当家们所居住的地盘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有事情发生了吗？”
“不知道，但感觉好热闹啊。”
“我们光跟着莫道长施粥，都跟大家脱节了！”
少年们观望了一会，有人试图去找其他土匪打听。但那些成年土匪都处于兴奋状态，加上又大多瞧不起他们这群半大少年，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们搭话。
出去询问的狗剩碰了几次壁，悻悻回来了。
“他们肯定藏着什么秘密，都不愿意带我们一起！”
“那我们怎么办？”
少年们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还是陈志远拿出了主意：“走，我们回去找莫渊！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认为有道理，他们匆匆跑回院落。
而这时，莫渊也恰好来到他们的居所召集他们。
“莫道长、莫道长，山寨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一见到莫渊人影，少年们迫不及待询问道，“好多人都在准备武器，难道我们要干大买卖了吗？”
“我们今天做什么，还去施粥吗？”
莫渊抬手，打断他们闹哄哄的问题，挨个回答：“我们今天不施粥了。大当家决定去占领一个真正的城池，从此自立为王。你们也要跟着大部队去攻城。”
“攻城！？”
所有少年们睁大双眼，惊呼出声。
他们没有经过多少教育，也没经历过真正大规模的战斗，意识不到攻城这件事有多么困难。
只是单纯依据他们往日的土匪思维，把这件事跟“大买卖”挂上等号。
“我们要攻下一座城池，那以后我们也能生活在城里了？”
“太好了，我们要发大财啦！”
所有少年们欢呼雀跃，蹦跳着跺脚。
他们骨子里那种对出人头地的渴望全部被激发出来。所有人都在畅想如果他们这次表现良好，会不会被大当家看中，然后也当个小头目云云。
而陈志远也露出笑容，紧握起双拳。
但笑容刚刚浮现，他瞥见对面莫渊的表情——充满玩味与意味深长，突然咯噔一下，心里产生一缕不安。
那虚幻的兴奋感消退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急切问出他刚刚想到的关键问题：“等等！攻城……我们是要攻打哪座城？”
莫渊看着他们，缓缓开口：“还能有哪座城？山寨的附近，不就一座城池吗？”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其他少年们现在也不再兴奋，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一种茫然与震惊。
甚至到了现在，他们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要攻打的难道是……”
莫渊点了点头，打破他们的侥幸，冷酷地说出明确的答案：“我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时日一直在施粥的那座城。”
嗡的一下。
所有少年人的脑袋都变得一片空白。
“但是那座城……”他们结结巴巴，“那、那些流民怎么办？他们就在城门外啊……”
“我们攻城的话，他们会不会被波及？我们要不要叫他们快点逃？”
“我不要！我不去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不安。到了最后，甚至有人直接哭了出来。
他们都意识到了问题。
攻城是会死人的。
那些死去的人，不再是陌生的符号。而是他们这么多天来相处融洽的熟人、朋友。
他们想起房间中摆放的那些礼物，想起那群流民感激涕零的面孔，想起……
陈志远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偏偏是那座城？”
他按捺不住，冲着莫渊大喊起来：“让我们去施粥的人不是你吗？那你为什么不保护那座城，为什么不阻止大家？！”
“我要如何阻止，这个决策是大当家亲口做出的。”
“可大当家他们，都很敬重你！”陈志远语无伦次，“如果你反对的话，他们一定——”
莫渊摇摇头：“我答应了大当家会出手帮助他三次，而这，就是第一次。”
说完，莫渊转身向外走。
“再说了，为什么你们要阻止呢？”他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们是土匪，打劫不正是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情？”
土匪……
原本还因莫渊的话而有些愤怒的少年们僵住了。
是啊，他们是土匪。
可是……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快点行动。可他们的双脚却仿佛钉在地面，谁也没有动。
莫渊已经离开，此时这个地方只剩下陈志远和他的这些同伴。
“老大，我们该怎么做，我们真的要去攻城吗？”
其中一名少年惶惶不安地询问陈志远，希望他拿主意。
有其他人小声说：“我们不去了吧。我们就等在这……”
“可是我们不去其他人也会去啊！”另外的少年激烈地叫起来，“大家还是会死的！刘三叔，张大婶，木生他们……全都会死的！”
“……”陈志远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屋子的窗棂。在窗台放了一个水杯，里面插着一株早已枯萎的野花。
他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我们去！”
“老大？”
“我们去救人！”陈志远提高音量，“我们年纪小，跑步快！我们先一步下山，让所有流民都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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