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骨灰。”
硕大的办公室中央，斋藤瑛二呆立着，像尊雕塑。
他一直寻找的人就在眼前，那个小小的，仇恨着自己的，故人的女儿。
他这辈子说了很多很多的谎，为了那个遥远得难以想象的目标，舍弃了曾经懦弱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可他没有欺骗鸣神我渡，那场酒后诉说的故事，并非虚假。
鸣神有马也是在那之后才找到了他……这位父亲其实一直关注着他的“儿子”，或者说……
实验体。
“你不会希望看到她最后的样子的。”鸣神有马没有回头，语调冷漠。
对他而言，所谓他人的生死，与影视荧幕里里一幕幕的生离死别并无区别，人类所谓的共情，到最深处，也不可能完全理解他人的悲伤，不过是作茧自缚。
“这样……嘛……”
他的背好像一下子佝偻下去，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女孩的父亲是他最好的朋友，只是，那家伙最终被利用，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他的正义，他的固执，像是磨盘，将那份最珍贵的友谊无情的碾碎。
被那个女孩用刀捅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自己杀了他的父亲，自己的挚友，被怨恨，也是理所当然。
可自己明明答应过那家伙，要保护好他的女儿……
他没能做到，被植入Forsaken石板，化作感染体的女孩最终落到了圣纹协会手里，和那些成百上千的无辜人一样，被榨取源质，直至死亡。
他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守住。
但他没有消沉的时间，个体的生命终归渺小，更多的人，生活在不公平的世界里，歧视、偏见，上位者无声的榨取底层，这个世界，早已经偏离了正确的道路。
鸣神有马的嘴角翘起无声的弧度。
没有大哭，没有崩溃，斋藤瑛二的反应正如他的调查。
“你很固执，自私又狭隘，你的正义，可以忍受挚友和挚友之女的死，却没办法忍受腐烂的世界。”
椅子缓缓转动，硕大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一丝丝的光从鸣神有马身后百叶窗的缝隙间洒落，他的阴影像是被无限的放大，充斥整个房间。
鸣神转过头，看着斋藤瑛二的眼神带着嘲讽。
“但正因这样愚蠢的纯粹，你才能让那小子和你合作吧。”
“要建立你理想中的新世界，圣纹协会、方舟党，都不应该再存在。”
“但你没有那样的力量，对鸣神我渡来说，也不会有那一天。”
“这个世界会怎样，对我来说毫无关系，只有我能帮你。”
深如古井的眼眸像是融化的夜，忽然让斋藤瑛二有些愣神，那根本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眼神，深邃，邪恶，又那样冷漠。
“帮我，为什么？”斋藤瑛二在心底冷笑，鸣神有马这样精明的人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他又不是可爱俏皮楚楚可怜的小萝莉，无非是有着目的利用而已。
“因为接下来，五大君主会接连苏醒，而人类世界的秩序也会崩溃。”
“我需要一个管理者。”
“什么……”斋藤瑛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男人轻轻松松地说出五大灭世级都会苏醒这种事，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明天餐厅里会有什么新菜品。
仅仅只是一个Lethe曾经就像桌面清理大师一样，一键清理了整个地表的所有生命，就连所有的Forsaken也都陷入沉睡。
可接下来简直就是噩梦，五大君主会接连苏醒。
这场噩梦从别人口中说出，要么是捕风捉影，杞人忧天，要么是疯了，但唯独这个人，他没办法怀疑。
“所谓的秩序，总要在彻底摧毁之后才能重建。”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斋藤瑛二。”
斋藤瑛二感到身心俱凉，寒意彻骨，这是恶魔的邀约，也是威胁，极具诱惑的潘多拉魔盒展现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选。
“借助五大君主的力量，没人能阻止秩序的崩溃，为了你的正义，一点牺牲又算的了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斋藤瑛二捧着骨灰盒，目光缓缓上移，直视面前的男人。
“把鸣神我渡带去m国吧。”
“在那里，我为他准备了一份难以想象的礼物。”
……
旋翼的轰鸣突然被一种更深沉的震颤盖过，像是有柄巨锤正从地心往上砸。
斋藤瑛二的视线被浓得化不开的火山灰糊住，只能看见前方是翻滚的灰黑色巨浪。
那不是云，是亿万吨火山灰在气流里沸腾，每一粒尘埃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打在舷窗上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的雷霆撕裂灰幕。
那不是寻常的闪电，更像天神扯断的银链，垂直劈落进下方那片不断扩张的岩浆之海。刹那间，整个世界被照得如同白昼——在雷霆的余光里，斋藤瑛二看见了那个影子。
它太大了，大到让人失去对“体积”的概念。岩浆在它脚下像浅浅的溪流，那些数百米高的岩浆喷泉不过是它垂落的鬃毛，而此刻，它正缓缓抬头。
下一秒，末日降临。
不是喷发，是大地被从内部掀开。以那道影子为中心，环形的裂隙猛地扩张，赤金色的岩浆不是喷薄，是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掀起，化作直径超过十公里的火环！
火环拔地而起的瞬间，连空气都在燃烧，灰黑色的火山灰被硬生生推开，露出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正在发光的“瞳孔”，而那影子就站在瞳孔的中心。
雷霆在火山灰里炸响，不是一声，是千万道同时撕裂云层，紫白色的电光在灰幕中游走，像巨龙的血脉在搏动。每一次闪光都照亮那影子的一部分——覆盖着熔岩鳞甲的躯干，垂落的、流淌着岩浆的长尾，以及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比太阳更炽烈的竖瞳。
火环还在升高，顶端已经触到了平流层，赤金色的岩浆在高空被撕碎，化作亿万火流星，拖着长长的焰尾砸向大地。
斋藤瑛二感觉直升机像惊涛骇浪里的树叶，被火环掀起的气浪狠狠拍向一侧，舷窗上瞬间布满裂痕，如果不是最后那一刻他关上了舱门，光是吹来的热风就能把他们全部烤熟。
他甚至能听见金属骨骼发出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那是……它的呼吸。”新条彤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来。
斋藤瑛二这才反应过来，那道横贯天地的火环，根本不是地质运动，是火河之王的一次呼吸。它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就足以让半个大陆陷入火海。
火山灰里的雷霆越来越密，像是在为君王加冕。闪电照亮的瞬间，能看见那影子周围的空间都在扭曲，岩浆在它脚下凝结成黑色的晶体，又在下一秒重新熔化成河。它甚至没有动用全力，只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整个世界的法则崩塌。
火环开始下落了，不是缓慢沉降，是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大地。
大地和天空都被烧红，隆隆的声响充斥天地，像是疯狂得小提琴家用琴弓拼尽全力在琴弦上扯过的一曲。
空气被膨胀撕裂般，大地和天空悲鸣充斥天地，浓密的云层中，无数怪异的人形哀嚎哭泣。
接触地面的瞬间，冲击波化作环形的火焰巨浪，所过之处，山脉被削平，海洋被蒸干，连浓得化不开的火山灰都被点燃，变成燃烧的乌云。
斋藤瑛二死死咬着牙，尝到了血腥味。在那足以摧毁世界的喷发面前，连恐惧都变得渺小。
他以前并不了解Forsaken，在他眼里，灭世级只是一个概念，但直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君王”——不是统治，是存在即是法则，毁灭即是秩序。
雷霆再次炸响，这一次，火河之王的全貌在电光中短暂显现。
斋藤看见它抬起了前爪，不是要攻击谁，只是随意地挥动，却带起一道贯穿天地的岩浆之柱。那岩浆柱穿过燃烧的乌云，把天空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后面深紫色的、仿佛凝固的星空。
“这就是……灭世级啊。”新条彤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笑，笑得像个疯子，血液里的恐惧像是要沸腾起来，让她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的颤抖。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类的挣扎就像火环里的一粒尘埃，连被碾碎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这是新世界的第一幕？”
“别开玩笑了……没有新世界了，一切都会被烧成灰烬。”
火山灰越来越浓，雷霆渐渐平息，只剩下岩浆燃烧的、低沉的咆哮。
无数的熔岩仿佛陨石，飞向天空，地平线被持续的点亮，如同太阳神的每一片羽毛都化作了花瓣，此刻，这朵毁灭世界的花朵缓缓绽放。
天空被烈焰填满，火云滚滚，那么绝望，却美的令人几乎落泪。
世界，要归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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