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枯发随着水龙卷冲上天而胡乱地舞动，可奇怪的是，在这片四处全是水的战场上，老人的蓑衣却没有沾到一滴水。
很快，陈怡便发现了，被这个不知名老人钓起的，不光是水龙卷。
隐鳞藏彩的鱼线出现时，已是在陈怡身前一尺的地方了。她将“桔梗”横至胸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桔梗”虽然算不上什么“天下十大名剑”，可也是莫逍遥从自家宗门的洗剑池中挑出的绝世好剑。这么一把锋锐的好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斩断那纤细的鱼线。
老人缓缓开口:“天不亡我叔图。”
声音很小，陈怡没有听见。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满脸笑容的老人眼角流下了汨汨细雨。
而被束缚住的陈怡并没有坐以待毙，她靠着手肘的力量硬生生旋动了那仿若覆上了千斤重的“桔梗”。随着她心头念动，由剑身开始蔓延的剑气充斥在桔梗上，剑旁水汽瞬间化为银霜，围绕着“桔梗”肆虐飞舞，雨霜氤氲。
剑光暴涨。
下一刻，鱼线应声而断。
又是一道疾如闪电的剑罡直奔老人，同时，相反的方向，“芎”声势如雷地刺向了陈逸的那个方向。
小杏儿听到了后脑勺呼啸的疾风，心头一寒，害怕的情绪一下子便涌上了心头。
不过那疾风转瞬便擦过了小杏儿的脸庞，刺入了二人身前的空气中，径直地停在了二人身前，剑锋不见，彷如刺入了一面墙壁中。
一直全力奔跑的二人，竟是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而“芎”的出现，显然为陈逸指明了这障碍的所在。
陈逸握紧了小杏儿的手，意示让她跟紧。
于是就在小杏儿诧异的眼神下，一个绿豆糕的盒子从陈逸怀中落下，紧接着一根和小杏儿头发差不多长的银针从绿豆糕中跳出，洒然腾空，与那刺入空气中的剑并肩。
“芎”剑身微鸣，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急迫地想拉着老友坐下喝一杯酒，畅谈这些年经历的风霜。
一剑一银针，比肩而立，相应发光。弹指之间，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咚”的一声，也就是这一声，让老人的泪水忽止，也让陈怡嫣然一笑。
“你们在干什么！”
老人原本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不顾形象地大吼道，愤怒的嗓音让小杏儿面露怯色。老人那泪痕未干的脸搭配上枯树般的皱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可怕，如同黑夜中的恶鬼一样。
陈怡的倩影挡住了老人的视线，她单手握剑，在空中借着剑身的韧性不断地轻挑着那些雨点和断线，就像把“桔梗”当作了画笔。几笔画尽后，老人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五个陈怡，那五个陈怡各自施展剑法，伴着雨珠和断线袭来。以一化万物，陈怡这一式多多少少借助了前些天在观潮时得到的感悟。
“给我回来！”
愤怒的老人想去阻挡逃出他设下的陷阱的陈逸，可那五个陈怡让他无力应对其他的事。
老人的“路”是“江”。
只要在江边，他便能利用地形优势发挥出比平时强出几倍的力量。
在陈逸等人看不见的空气中，其实布满了江水化作的根根细丝，像鱼线一样，将这个地方与外界切割开来，让其他人看向这里时只能看到偶然扬起的江水。
不过这样做十分耗费心力，老人是靠着一件秘宝和身前的江水才能维持住那么久的“战场”。
而就在刚刚，那个小妮子却看出了他的手段，找到了这“法阵”的“阵眼”，江水化成的细线破开时，给老人的反噬也不小，是他强压住心口的一口浊血，才不至于在与他同境界的陈怡面前吐血。
陈怡在你一来我一往的几招中，也感知到了，老人与她同属“玄”境。
既然同境，那更不惧。
玄境，是迈向借用“天地”力量前的过渡期，是完全脱离了凡人的武力体系的玄妙境界，玄妙而玄幻。
大道无穷，云海无边。
可这自如翻江倒海的本事，陈怡自知做不到。所以她猜，老人肯定是用了某种手段加深了自己与天地间的联系，这其中，也一定脱不开“路”的关系。
“前辈是谁？”
“为何出手伤人？”
五个陈怡在与老人交手后一一化作青烟散去，为这水雾朦胧的战场添上一分神秘的色彩。最后，只剩陈怡的原身落在了老人身后，神情凝重。“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她的手上，所以现在的陈怡，是双剑，是她的全盛时期。
“可恶啊......”
“跑了一个也没事，杀了你之后再把他抓回来就行了。”
老人的自言自语让原本还想和他好好说话的陈怡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不再多话，双剑划过胸前，一齐递出，剑罡之势骇世惊人。
如果有不知情的武者在此，大抵会将那个娉婷如月的女子当作那位传说中的雨剑仙吧。
剑罡凝聚成巨大的水剑，更加修饰了娇小玲珑的陈怡，此番美景，如诗如画。
“老夫在这垂钓了二十多年，居然在最后遇到了这么一桩天大的机缘，真是天佑我......”
老人飘然起身，一边回避真陈怡刺来的利剑，一边狂笑道，然而在说到后面，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便默默压低声音没有吐出后面的语句。
虽然在他眼中，陈怡已经是必死的局面了，但生性多疑的老人还是不愿和他眼中的死人说真话。
躲过刺向他胸口的一剑，老人将先前放在他身旁的篓子抓起，随意一扔，扔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那篓子中没有一条鱼，也不奇怪，毕竟江里的鱼还没有傻到去咬一个没有食物的钩子。于是这个竹木编制成的篓子就张着大口落在了远处，虽然没有鱼，但旁人从外面看也只能看到一片浑浊的黑暗，让人难免心寒。
陈怡双剑一剑更比一剑势头要猛，“桔梗”与“芎”相交替，一剑接一剑俱无间隙，不过每一剑近似完美的剑意都被老人用巧劲给完美地化解掉了。交手之中，陈怡只有几剑刺破了老人的蓑衣，而老人却更多次以鱼竿击中陈怡，那竹子做的鱼竿在老人手上就像一根烧火棍，如果他对上的不是陈怡这般用剑好手，而是别的玄境高手，对方能不能挡下他那么多次攻击就不一定了。
如果说这只是一处普通的战场，那陈怡未必会占下风。可这是江边，老人凭借着踏入玄境三十多年的感悟，踏出了自己的“路”，无论是环境，还是经验，都是老人占了便宜。
“只要杀了你......”
将鱼竿当棍子再次击中陈怡的老人眼神里满是贪婪。当年那件事发生时，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是这么多年做了这些折寿的事，让他为了维持寿命才不用修为维持自己的面容。而那一桩秘闻，当年还是黄境的他本来不该有资格聆听，可他作为密使，来到江南之前与几位大人物交谈过，偶然听闻了这一桩惊世骇俗的秘闻。
他在龙王节期间便感知到了那两人的气息，可那时人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蛰伏了几日，终于选择在今日出手。
满面红光的老人目眦尽裂，开始彻底全力以赴，他想尽快解决掉这个女娃，然后去将那个青衫少年杀掉。
江水翻腾。
无暇顾及身后气喘吁吁的小杏儿，全力奔跑的陈逸已经看到了福来客栈的形影。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胸口银针在震动，也在提醒着陈逸危机将至。
他恍然抬头，只见黑夜中，有一人递出一指，如璀璨星光一般向他们二人袭来，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一指的方向正是小杏儿的胸口。
陈逸此时心绪全无，那一指速度极快，银针赶不上，自己用身躯挡住小杏儿估计也只是加快二人身死的速度。
怎么办？怎么办？
医术过人的陈逸也没有办法将人起死回生，当下摆在他眼前的，是必死之局。
突然，一把暗金色利剑横空出现，剑锋金光闪耀，仿若黑夜中的弯月，剑芒所指，正是那如星光一般的一指。
利剑撞上袭击小杏儿的那人的手指，金石相交的声音迸发，那人节节退败，在踉跄了几步后才站稳身形。
一个方脸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逸身后，他拿着漆黑的剑鞘走过陈逸，站到了他们二人身前。
“对一个小女孩出手，算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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