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杰侧身朝虞溪看去，虞溪仍旧坐在床上，并没有选择下床坐在桌子上，不亮不暗的光中，虞溪拾起勺子，对着稀饭的边缘搅动。
盛起一勺稀饭，虞溪将耳侧的头发捋至后方，嘟着嘴轻吹，最后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米饭与嘴唇相触的瞬间，虞溪一下子往后缩了缩，显然是被烫到了。
“小心点啊。”
王美杰其实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这些画面，她只能看见虞溪的后脑勺往后一抬。
虞溪放下勺子，回头看向王美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房间内，虞溪的脸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徘徊，有些看不太清，她微微低着脑袋，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猫。
这个画面，王美杰似乎在以前见过，是在哪里？
回忆流转，她仿佛看见当初第一次将虞溪带回家时，在走廊之中，她也是这样微微低着头，那时的她低着头，更像是因为腼腆，不敢直视女孩子。
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对她有些敬畏...乃至畏惧。
王美杰脑子中涌上这个念头的时候，整个人在一瞬间呆愣。
她试图从刚才虞溪的眼神中寻找答案，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虞溪已经再次扭过头去吃饭了。
王美杰有些心神不宁，两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唇齿微微张开，喉咙里有些话语呼之欲出，又闭了回去。
她咽了口唾沫，最后再次开口道：“小鱼，我先出去一下，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会就回来收拾，你先吃吧。”
“嗯？嗯！好的！”
虞溪扭过头，腮帮子有些鼓囊，可爱得如同入冬前，使劲往嘴里面塞过冬粮的松鼠。
王美杰走出房间，将房门轻轻闭拢，眉宇之间在阴暗之中看不清色彩。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房间内的监控。
这个监控一直存在，王美杰也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房间内有这个监控存在，她也并没有告诉过虞溪。
这个监控本意是为了监视虞溪的身体状况，但是实装过后，王美杰又觉得这样是在窥探对方的隐私，所以只有在晚上看看虞溪是否有按时睡觉。
监控之中，虞溪放下了筷子，身体朝着门的方向微微前倾，像是在确认王美杰是不是真的走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像是那些小孩子一样，做一些不想让大人发现的事情。
画面中的虞溪将电视继续播放，猫和老鼠的画面继续流动，虞溪盯着屏幕，端着一碗稀饭，将桌子上的菜肴每样往稀饭上加一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菜肴吃完后，她又重复这样的操作。
刚才王美杰还在的时候，虞溪的表现可不像是现在这样轻松。
王美杰的心中像是被刺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摇摇头，继续盯着屏幕。
虞溪碗里的饭渐渐见底了，电视中的动画片一集也刚刚好结束。
她没有再继续播放下一集，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将饭先吃完。
或许是因为没看动画片了的缘故而有些无聊吧，没吃两口虞溪就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话语通过监控，传到王美杰的手机中，清清楚楚地听到。
“阿源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呢？”
“好想阿源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吃饭，有好身体才能多见几次阿源！”
说着最后这话，虞溪往嘴里又刨了几口饭，那样子就好比小孩子说着“我要好好吃饭长高！”然后再刨一大口饭那样。
王美杰心中那疼痛更加明显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心疼，她在心疼虞溪。
她本来应该沐浴在阳光底下，在草坪之上肆无忌惮地奔跑，在朋友家人之间嬉戏打闹，在床上熬夜刷视频玩游戏之后，抱着心爱的玩偶入眠，露出幸福地微笑。
但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日复一日地躺在白炽灯下，在狭小拘束的房间内踱步，在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在床上盯着洁白无垢的天花板，抱着自己，蜷缩着入眠，甚至可能还会在半夜惊醒。
她本来拥有的就少之又少，像是个孤独可怜的小乞丐，通过许愿做梦来期盼能够有好心的家伙在她的碗中撒上一两个硬币，然后她就已经幸福的仿佛自己是天下独一无二，想要什么东西伸手就可以轻松得到的小公主。
攥着那一两枚被别人施舍的硬币，捂着自己冻得发红的小手，抚摸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望着街道上那些真正幸福地家伙，幻想自己某一天也能那么趾高气昂。
随后在某一天，一个人蛮横地闯入了她的生活，给了她金币食物，漂亮衣服，却一脚踹开了她依靠多年的陶瓷碗。
“这个碗太烂了，你用这个碗吃饭，总有一天会生病死掉的。”
那家伙这么说道，小乞丐看着碗在地上砸得稀碎，里面一样样她费尽千辛万苦收集到的东西，也在一刻化为泡影。
残酷的碎裂声，是标志着她这一生的苦难结束，还是...彻底否定了她的一切过去呢？
那个家伙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给了她那么多。
却不知小乞丐却旧觉得，自己所真正拥有的，只有那个陶瓷碗。
奢华的饰品，小乞丐觉得自己不配，美味的佳肴，小乞丐觉得自己品不来，醇香的美酒对她来说更是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的毒药。
小乞丐什么都没有了，她使劲攥着在那一天被砸烂的陶瓷碗碎片，划伤了手，血液汩汩而流，小乞丐也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破碎的陶瓷碗会伤害小乞丐，只要她一直想要攥着它，那无情的伤口就会让她血液流尽死去，一如虞溪所向往的自由。
王美杰错了，虞溪没有想要自己活得能有多久。
她渴望完整的陶瓷碗，抱着它，在孤独的长夜中死去也无妨，在饥饿之中痛苦也无所谓，只是因为抱着这只碗，她可以随时和白源在一起共进一场晚餐。
后悔无奈，交织在王美杰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唔...”
王美杰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缓过来，就听见手机中虞溪那痛苦的声音。
画面上，虞溪猛然对着小碗吐出一口鲜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小嘴，身体颤抖着，起伏不定，如同经历着一场无穷无尽的折磨。
王美杰想要开门冲进去，随后又想到，自己这样做，对方只要稍稍想想，就知道自己在她房间内安了监控。
她不害怕自己被虞溪记恨了，但她更害怕的是，小乞丐在发现自己知道她一直攥着碎片后，是会彻底失望放手，眼中再无丁点色彩，还是会攥得更加用力，让血液流的更快？
这明明是两种相反的结果，她却发现自己无论是哪一种，都难以接受。
碗已经碎了，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了。
王美杰继续看着屏幕，她下意识逃避，不想再去面对
画面中的虞溪或许是害怕血液沾染到床铺上，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
等到缓过来之后，她苍白的脸蛋已经毫无血色。
虞溪从桌子上扯出几张纸巾，擦拭嘴巴，地板。
她盯着碗中血液与米饭的混合物，喃喃道：
“美杰姐看到了会很难过吧？”
她盯着碗中，房间外的王美杰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下一刻，虞溪对着碗边缘，一仰头。
王美杰瞪大着双眼，伸向房门的手僵在空中。
画面中的虞溪似乎是害怕碗中的血丝会被怀疑，拿着小勺从边缘一下一下的刮着。
每一下都好像是在王美杰的心中凌迟。
虞溪用纸巾擦了擦嘴，走进卫生间，卫生间内没有监控，但王美杰知道，她应该是去洗手，已经将纸巾扔进下水道。
王美杰不知何时无力地倒在地上，流着泪。
今天的画面，会在往后不断地浮现在王美杰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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