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悄悄办的，就连沈眉庄知道时都已经是四阿哥回京十日后了，还是皇帝亲自告诉的她。
“那现在四阿哥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眉庄关切问道。
皇帝心烦得很，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摇了摇头：
“一路车马劳顿，他的伤口情况本就不理想，在园子里养了十日，总算是退烧了。但奇怪得很，每次用了药，伤口刚要见愈合，就又开始反复。长此下去，人怕是要熬坏了。”
沈眉庄思索了一会儿，贤惠端庄的脸上挂上了冷意：
“皇上，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又是您亲自指去伺候四阿哥的，按理来说，药用下去了便能见效，但四阿哥久久不好，会不会有人暗中捣鬼，不想让四阿哥好？”
皇帝坐在椅子上，抬眸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
“朕想让温实初去看看，但他与宫中嫔妃来往甚多，朕怕他守不住这个消息。”
这是在点她的嬛妹妹？沈眉庄心中冷笑，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微微一笑：
“皇上说笑了，太医给后宫嫔妃看病是常事，皇上若要用『来往』一词，那宫中让温大人诊治过的嫔妃都要惴惴不安了。”
稍稍一顿，沈眉庄继续道：
“温大人医术高明，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从前也颇得太后重用，宫里多少急症重症都多亏温大人才能医好，就连从前的时疫之事也是温大人的功劳。皇上是一国之君，太医院自然都长着同一张嘴，皇上也一直信任温大人，臣妾觉得，皇上是多虑了。”
皇帝晦暗不明地望着沈眉庄，几息后，忽然高声喊了苏培盛进来：
“你，亲自去太医院交代温实初这件事，记住，绝不可惊动了旁人。”
苏培盛小跑进来，郑重其事地行礼道：
“嗻，奴才这就去办。”
皇上又私下交代了几句沈眉庄才让她退下。
。
出了养心殿，采月悄悄地在沈眉庄耳边回禀着：
“娘娘，近几日皇上每日都叫七阿哥到养心殿问功课，奴婢听说七阿哥对答如流，每回皇上都十分高兴。”
“哦？” 沈眉庄并不十分上心：“皇上一向喜欢七阿哥，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皇上问阿哥们功课也不是每日的事，从前四阿哥勤勉，就算不是每日得召也会主动去给皇上请安，奴婢是觉得，这是否与四阿哥的伤势有关？”
沈眉庄知道她的意思了，侧头道：
“那除了这个，你还留意到什么了？”
采月压低声音继续娓娓道来：
“方才娘娘在里头和皇上说话时，奴婢和小厦子他们闲聊了几句，近日五阿哥也是沉稳了许多，有空就来给皇上请安，陪皇上下棋，裕嫔也偶尔会带些自己做的点心过来，不过没有侍寝。”
沈眉庄敛了敛表情，鼻子轻哼一声：
“裕嫔也算是越挫越勇了，不知道又要借着小阿哥的事顺杆子爬上来做什么。小阿哥快满月了，皇上吩咐让内务府帮着好好办，吴扎库氏的父亲在前朝颇得重用，如此下去，四阿哥又未痊愈，五阿哥怕是很快就会谋个好差事吧。”
采月见沈眉庄有些动了气，轻声安慰道：
“娘娘无需劳神，以裕嫔和五阿哥的做派，沉稳了那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待哪日他们憋不住了露出狐狸尾巴，皇上自然是不能忍的。从前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呀。”
听采月这么一说，沈眉庄的心舒坦了些，叹了口气：
“希望四阿哥能顺利熬过这关吧。”
。
不日，温实初来到养心殿回话。
“回皇上，微臣给四阿哥换了药方，从抓药到煎药到四阿哥服下，全部都是微臣亲自看着，现下四阿哥已经醒来，可以说话了。”
皇帝长舒一口气，沉声道：
“好，好！那之前伤口总不愈合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蓄意谋害？”
温实初恭敬地垂着头回话：
“微臣仔细查看了四阿哥之前的药方，七厘散是治伤灵药，专治跌打损伤、坠车落马、筋断骨折，就算是刑杖重伤，用此药也能很快见效，偏偏四阿哥用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于是微臣仔细检查了四阿哥的伤口，又给四阿哥仔细把了脉，虽然伤口已经清理得极好，但微臣从四阿哥的脉象中还是察觉到些许用药的痕迹。”
“是被下毒了吗？”
皇帝好不容易舒展了一些的脸又沉了下来。
温实初皱着眉，斟酌着自己的话，小心道：
“是落回。本来这也是治疗外伤溃烂的药，但只能外敷不能内服，不知为何，四阿哥的体内却有用过落回的痕迹。不过这是慢毒，且下毒的人十分谨慎，每次用量极少，若非微臣心中有疑惑，特意仔细诊脉，否则很容易忽略。可四阿哥若长期服用，开始的时候会神志不清，全身无力，昏迷不醒，再过一两个月，便有身亡的危险。”
皇帝背起了手，黑着脸转过了身，手里快速转着翡翠珠子，没有立即暴怒，半晌，珠子转动的声音嘎然而止，幽幽传来一句：
“这是处心积虑要朕儿子的命吗？”
京城刚刚立春不久的天还冷得很，温实初又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回话，此时却在帝王无形的压力下渗出了一额头的细密汗珠。他不知道这话是回还是不回，犹豫间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惶恐，伏在地上，道：
“微臣已经在药方里加了几味能解毒的草药，惠贵妃也让人送来了不少珍贵的山参给四阿哥补身子，微臣再给四阿哥拟几道滋补的药膳，四阿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在暗处点了点头，他背对着温实初，温实初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深沉的声音多了一丝沙哑：
“那朕就把四阿哥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尽力医好他，太医院那边儿，随便找个借口应付就是，缺什么就跟惠贵妃和苏培盛说。”
“是，微臣遵旨。”
直到出了养心殿，冷冽的风打在脸上，额上的汗一下子就被吹干了，温实初才敢用袖管擦一擦脸，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提着药箱离开了。
翌日，温实初以家中父亲病重，需告假一段时日照顾家父为由，多日不来太医院。
皇帝那边儿依旧不动声色，沈眉庄偶尔也会召富察氏入宫说话，但富察氏从未到过圆明园，只是她入宫出宫的时候，难免会遇上宫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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