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道起身，坐到了马文元的身侧。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马文元情绪并不高，对他的到来竟是毫无反应。
看其眉头紧皱的样子，倒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不由让王成道心中咯噔一下。
马文元此人，他虽有接触，但并不怎么了解。
他只知道其似是匠作出身，一步一个脚印，最后做到工部尚书的高位。
后因为其徒鲁华而加入陆家，受到陆尘赏识，被推荐入阁，做了次辅。
这个次辅多半还是监视李右昌的行踪，给许青云提供支持。
综合来说，这人对技术的兴趣更大，也更实际，完全符合隐学以实为根的要求。
可因其官职在隐学官员中最高，又是以实为根的代表，很得官员们敬佩。
说白了，这就是个技术宅逆袭，出任隐学在朝堂cEo的故事。
而王成道做了首辅，又准备拉拢隐学官员，其实就是要和马文元抢这cEo呢。
所以，马文元可谓是今晚的终极阻力。
好巧不巧的，终极阻力看似在神游，实则鸟也不鸟他，明显是在抗争。
哪怕这神游是真的，可陆尘此来上京后，隐患已解，隐学一家独大，又何来心事之说？
怕不是已经明白他的企图，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吧~
想及此，王成道也跟着皱眉苦思起来。
说实在的，他不想闹的太不愉快，更不想用些龌龊手段。
毕竟若是不能堂堂正正，又与那不择手段的陆尘何异！
就在他为难之时，马文元的低语声传来。
“老王，我听到了你和青云的话。”
嗯？
王成道瞬间惊醒，接着便是一阵心虚。
谈话被偷听了，那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准备揭发他？
那样一来，今晚这顿宴席不但毫无作用，很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呢。
毕竟以现在马文元的声望，隐学官员不能不在乎。
真要在乎起来，随便向陆尘求证，他就露馅了。
毕竟陆尘虽然放任他，却不会在下面人问起时还帮他掩护啊~
此刻的王成道心里那个悔啊。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特么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全情投入，连有人偷听都没注意到。
别人不注意就罢了，这可是马文元，是最终阻力啊...”
王成道郁闷的不要不要的，马文元的声音再次传来。
“其实吧，我也觉得，尘王真的很残暴。
你或许不知道，上京城陆家的后山，埋着不下万具尸骨。
这些都是那神机处实验的产物。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就在三个月前，尘王给我来信。
信上说大势有变，为防止陆家声望被抹黑，让我配合净衣卫处置陆家首尾。
我当时还疑惑，到底是何首尾，能让尘王亲自来信。
而且堂堂净衣卫都搞不定，还要用到我。
直到我到了陆家，挖开了陆家后山，才知道怎么回事。
到处都是骸骨，很多都没有完全腐烂。
数百人整整挖了一个月，才将所有的尸骨挖出来。
光是外运的马车，就装了上百辆。
上京城数日被腐臭味弥漫数日，经久不息。
为此我想了各种理由，光是安民告示就张贴了十几次。
陈塘的解释，说这些人都是些奴隶或者死囚。
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毕竟上京城的所有奴隶和死囚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就算是真的，可奴隶也是人，不是牛马牲畜。
牲畜也不能这么残忍吧...”
王成道整个人都听懵了。
他没想到，这中间还有如此故事。
神机处，那不就是研究火药的地方吗！
哪怕是在中州，火药的习性已经完全掌控，依旧是事故频发。
如此说来，初步研究火药的上京陆家，上万具尸体并不过分啊。
而且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漠视生命，完全符合陆尘的性格。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马文元这最强阻力，心思并不在争抢cEo上面。
听这些话的意图，似乎还对陆尘颇有微词。
那么只要他稍微加把劲，是不是就能将其争取过来呢？
王成道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等马文元说完，他当即试探道。
“马贤弟，实不相瞒，尘王的学问和贡献，我王成道深感敬佩。
但这为人之事，真的有待考究，尤其是陆家的残忍和贪婪，委实让人看不惯。
不若我等在上京拨乱反正，还大乾以朗朗乾坤。
当然，这并不是要和陆家分出个你死我活，也不是要对陆尘怎么样。
毕竟以陆尘的能耐，这事也很难完成。
但说到抑制，或者平衡下利益分配，让陆家少赚点，大乾多得些，还是能做到的...”
王成道看着马文元逐渐亮起的眼神，缓缓说出了心声。
到得最后，马文元面色一肃，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按王兄所言，既然生而为人，就要有些追求，不能满身铜臭，这事我马文元干了...”
匠作就是匠作，满嘴的粗俗气。
可王成道如听到天籁之音，心中已是笑开了花。
他不由心中感慨。
“本以为一时大意，被偷听后坏了事，谁想到是柳暗花明。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这马文元的支持，隐学官员就更会以他马首是瞻，朝堂的局势便彻底稳了。
或许三五月的渗透之后，哪怕陆尘亲自出来辟谣，隐学官员都不会买账呢~”
这一晚，王成道喝的酩酊大醉，马文元也跟着醉倒。
大部分的隐学官员也都趴到了桌子底下。
但他们都是兴奋的，开心的，对未来更是充满憧憬。
只有许青云，一个人失魂落魄，仿佛丢了魂一样。
他甚至连马车都没坐，固执地在萧瑟的晚风中走回了家。
深秋的枫叶落下，上面的点点寒霜在月光中晶莹剔透，在许青云的身周起舞。
渐渐地，许青云的两鬓已被寒霜染白，等走到府邸，满头都是霜白之色。
这色彩哪怕经过整晚，都没有化掉，而是永远地保留在他的头上。
确切地说，那是风霜蚀了心，一夜青丝变白发...
第二日，许青云就顶着这满头霜发，踏上了前往中州的火神车。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他便是隐学书院最着名的...白云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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