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着烟，思考着。
见我没说话，宋哲走到我跟前的沙发上坐下，幽幽说道：“老四，无论你跟刘彦明走到哪一步，我都会坚定站在你这边，不仅仅是我，老三也会坚决的挺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我有些诧异宋哲思维跳跃如此之大，但并未打断他，而是微微颔首，说：“你说说看。”
“而今刘彦明兵强马壮，有钱有势还有个好丈人，他的势力甚至比你还要大，仅从利弊角度考量，站在刘彦明这边，风险更小，收益更大。”
顿了顿，宋哲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们之所以铁你、挺你，是因为刘彦明身上有个致命的缺陷，这个人的心永远是冰块做的，是冷的，是硬的，没得丁点人味，他是个毫无情感的现实主义者，跟在这种人身边，你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定位与价值，当有一天你对他构成威胁时，他将毫不犹豫将这种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当有一天你没得价值时，他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将你抛弃。
而老四你跟刘彦明是完全相反的，他是现实主义，而你是理想主义者，你也有很多缺陷，你对事件人物的判断总是略显天真，总是幻想着内心的乌托邦，往往是不切实际的，你这种理想主义是没法在江湖这个残酷大染缸里生存的，你更适合去搞一些人文艺术、科研...”
宋哲这话说的很刺耳，但我却无可辩驳。
我反复审视我的内心，我很清楚宋哲说的在理，其实我这种人不适合打流，只是命运的推手把我带到了这条路上，而在黑道这条沼泽地里，我一步步越陷越深，最终无可挣脱..
“事物总是相对的，一个在某些方面有着远超常人的特长的人，在另一方面也必然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缺陷，十全十美的人是不存在的，老四你这个人傻是傻了点，但让人放心，跟在你身边很踏实，别的不说，一个多月前，五龙酒吧你捅自己那两刀，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我猜你也是想收买人心，但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收买人心，刘彦明是绝对做不到也做不出这种自残的事情的。”
我无言以对。
看着侃侃而谈的宋哲，我忽然感觉，宋哲这个人其实也挺无趣的，他这个人，把事情看得太清太透，有时候感觉像是个仙人，有时候又觉得他跟刘彦明也挺像，挺不是个人的。
但我很清楚，宋哲远比刘彦明厉害。
至少，刘彦明的贪婪与野心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而宋哲...我至今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一生无非就这四样东西：名、利、权、女人。
可宋哲对上述四样东西似乎并不感兴趣。
道上打流，名与利是相辅相成的，刘彦明贪名，好排场，好交江湖朋友，而宋哲完全不好这一口，我很少看见宋哲跟道上的流子在一起，他似乎在刻意跟道上的流子保持距离，他也不好排场，打流这么多年，宋哲不缺钱，可他却很低调，开的车是非常不起眼的大众。
出道这么多年，刘彦明逮着机会就在捞钱，想尽各种门路，早期的米粉垄断，卖黄碟都是他搞出来的，后来又搞煤矿，而今和他大舅子凑在一块，准备搞地产。
而这方面，宋哲也没表现出有多大的兴趣。
至于权，刘彦明更明显，出道十年，他手下的心腹马仔极多，一步步走来，铁杆马仔十几二十个，给人气吞山河之感。
而宋哲呢，截然相反，他连一个心腹都没有，遇到事儿了，多半也是通过我去找人，或者用钱开道，他跟道上的流子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至于女人，宋哲更没得什么兴趣，他好像从没谈过女朋友，有时候我们兄弟在一起，凑热闹的，去找女人袒露灵魂，以解寂寞之苦，这方面刘八斤最有兴趣，他像是个时时刻刻都在发情的公牛，对比之下，宋哲连逢场作戏的场面都不多见，给人感觉像是性无能。
就连抽烟，宋哲都是后来打流后才学会的，但他烟瘾不大，十来年了，一天大约也就半包的量。
一个人，名利权女人都不要，还没什么不良嗜好...有时候想想，这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找棵歪脖子树...
可有时候，反过来想想，又觉得宋哲可能有更深的目的...
“老四，刘邦与项羽的故事你晓得撒？”宋哲轻声说道：“刘邦就是个流氓，起势之前不过是个亭长，项羽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孙子，名将之后，论起点刘邦差项羽十万八千里，一开始刘邦的势力也远不如项羽，可最后项羽却被刘邦逼得乌江自刎...而今也是鸿门宴，你别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晓得的。”
我点点头，说。
我很清楚宋哲的意思，其实宋哲对我的判断并不十分准确，我并不是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者，我也懂理性分析，只是有时候，理性被感性劫持，从而判断失误。
去年，在五溪的世纪广场，我决意不带任何人去见李瑶，事后的结果证明我是鲁莽的，可我内心始终相信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我始终抱有侥幸，面对她，我愿意去赌，即便输了。
可面对刘彦明，我不会有丝毫侥幸的想法。
因为，从刘彦明身上，我看见的全是伪装与心黑，这个人没有任何道义与情感的负累，故而行事只为目的，不择手段。
我敢跟李瑶赌，却不对刘彦明抱任何期望。
也许，在刘彦明眼里，这次惠民饭店聚会，是一次一劳永逸摆平我的机会，而我在眼里，这只是个仪式。
也许，唯一入戏的，真正把这个仪式当真的人，只有羊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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