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仔摇了摇头。
“不怪，这一年虽然很苦，但我却是收获巨大。”
祁同伟看得出孩子有点言不由衷，因为他们的同学很多都提前保送走了，真正参加高考的反而是学习比较差的同学。
华仔当然有过怨言，为什么不提前保送过去，那就不用经历这么苦的高三了，不过作为官宦子弟，他也是很清楚什么话是政治正确的。
“不管你是不是言不由衷，这一段经历我都希望你经历。
可能是我自私的要求吧，也是你大言不惭跟我说毕业后想考公务员的原因。
如果你不想考，那我就会像之前那样，对你没什么过高的要求，你可以像一名普通孩子一样，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
“不过你选了这条路，就是你自己选的了。
我年轻时候的经历，有没有听你姑姑说过，每年放假你都去林城，京州，还会回东瓯。
你应该有听过，却从来没听我亲口讲过吧。”
华仔点点头，他有听过姑姑说小时候生活条件很差，家里甚至吃不上饭，却没有实感，因为他出生之后，老家林城祁家庄已经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富裕庄子了，祁同伟给祁家庄安排的产业早就飞速发展起来了，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实惠。
那时候祁同伟也已经当上区长了，生活上从来没短过华仔。
“就从你脚上这双上千块的球鞋说起，从我出生一直到上大学之前，我从来没穿过球鞋，或者说一双新的，没有破洞补丁的鞋子。
在我记忆里，能好好吃一顿饱饭的日子，都是值得纪念的，因为每年就只有祭祖或者过年过节。
当然，大部分时候也不能吃太多。
十几岁的孩子胃口比大人还要大多了，如果我那时候吃太饱，那一家人其他人的口粮就会不足。
七八岁开始，我就要帮你爷奶一起下田帮忙干农活，因为力气小，只能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了一点就割猪草，在家里旁边猪圈里喂猪。
结果十岁的时候，你姑姑出生了，奶奶当时是壮劳力，没做满月子就去干活了。
我就只能干些简单的活，然后回家帮忙照顾你姑姑。
你姑姑这么怕我，就是因为从小是我在带她，她一不听话，全家也就我会揍她。
如果我的成绩跟你这样，在全班只是一般水平，早就辍学了。
就是因为成绩一直一骑绝尘，校长和老师去乡里申请了补贴，庄子里书记和大队长找每家每户帮忙捐了钱。
我这才有机会读下去，考上了汉东政法大学的时候。
还是书记和大队长帮忙，全村捐了六百八十二块钱加上三十五个馍馍，我才凑了学费和路费，出发去京州上学。
哭什么，苦难也是人生的财富，而不是自卑的来源。
那时候我带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着里面的文字，给了我坚实的信心。
上大学是怎么样的，就不多说了，上次你不是去了汉东政法大学吗？
名人照片下面就是我的经历，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孩子求学的路程。
高育良爷爷你还记得吧，几年没见了，当时他是我们学院领导，也是我的老师。
那时候他帮我申请了助学金，还让我进了学生会，其实我就是贪图学生会每周有勤工俭学名额，还有补贴。”
华仔坐在椅子上头低下来看着自己的球鞋，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为生活困顿过，想要什么总是能买，至于价格，没考虑过。
“后来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不公平待遇，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了山区的司法所当助理司法员。
那时候觉得老不公平了，我做过学生会主席，还是成绩名列前茅的，照理说应该分配到京城单位或者京州那些大单位的。
结果去了最基层，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仅仅因为我得罪了辅导员，辅导员就能决定我的毕业去向。
这是我对权力的第一次认识，小小的特权，能决定一个学生的命运。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我申请去林城市公安局缉毒队，那时候是最危险的部门，没人去，我就捡了大漏了。
不过现在这个经历也成了我宝贵的财富，你小时候不是老问爸爸，爸爸身上的疤痕是什么吗。
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来我一步步上来。
有一个观念我从来没变，我不喜欢特权。
现在你爸爸是高级干部，你就算自己不说，你也能感受到很多特权。
老师和校长总是对你另眼相看，几次想让你这个成绩不达标的学生进保送名单。”
说到这里，华仔总算体会到了父亲的用意。
“高三这一年，就是我对你特殊的一课。
保送不保送，应该是成绩决定的，而不是因为你爸爸是谁。
你如果成绩足够，我才懒得管，偏偏你差了那么一点。
以后如果你真的进了体制内，你也能清晰感受到特权的存在，你会比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多一点关注。
就算犯了错，也会有人帮忙，就算你说自己什么特权不要，你也会因为我的存在获得最公平的待遇，没有人敢随随便便决定你的命运。
就像我以前那位辅导员发配我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其实能获得公平的对待就是一种特权了，农民的孩子可没有信心获得公平的对待，他们要时刻警惕自己的利益。”
祁同伟喝完了阔落，随手丢在了垃圾桶里，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不过不用纠结这个，相反你还能获得多一点的筹码和底牌。
但绝对不能拿着这些特权，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记住，咱们家现在的生活是祁家庄的乡亲父老给的，也是所有人民群众给的。
要做官，就要学会站到群众中去，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群众中来的。
所有的工资待遇，享受的特权，都是人民群众给的，他们才是我们的老板。
如果你心里想的都是自己，那你以后还是别进体制。
现在你还有选择，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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