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好找到樊志渊跟樊志懋两兄弟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他这两个表哥没有什么精气神。
二十多岁，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可两人身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气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两人的衣着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地摊货，也没有什么搭配可言，看样子，只求衣能蔽体就好，至于好看不好看，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再看看孙小好，留了时下最流行的年轻人发型，浑身上下全都是名牌，举手投足都自信满满。
他在那个小区蹲守了两天，先了解了两个表哥的家庭关系跟基本生活状态、行动轨迹。
随后，趁着大表哥樊志渊出门买菜的工夫，拦住了他的去路。
樊志渊面对陌生的孙小好，明显有些怯懦不自信。孙小好却是个自来熟，笑着喊人：“大表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樊志渊疑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孙小好应道：“我们之前是没有见过面，可是我妈妈你应该认识吧？我妈妈是占金花，你大姨...”
樊志渊听到占金花这个名字，明显一惊。自从他妈妈占银花出事之后，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占家人了。
要不是孙小好出现，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跟占家的关系了。
他问孙小好：“你是我大姨的儿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孙小好道：“我是小树啊。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还太小，又跟姥姥家里人走散了，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漂泊。虽然我现在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终究还是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我那时候六岁，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虽然没跟你还有二表哥见过面，可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俩的存在。所以我就循着记忆打听到这里了，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你们了...”
这些年，樊志渊就只跟樊家人有联系，占家已经家破人亡。如今还能找到自己的表亲，让樊志渊对孙小好一下子就产生了亲切感。
不管占家是因为什么事落得如此田地，在樊志渊心里，占家人始终比樊家人更亲。
小时候每次去姥姥姥爷家，都能得到热情接待。而且那时候姥姥家条件好，妈妈也有个体面的身份，奶奶家人对他们小哥俩还都是恭恭敬敬地。
自从占家出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樊家人变脸比变天还快，是个人就能对他们兄弟俩吆五喝六。
开始的几年，这兄弟俩也是心有不甘，想过要反抗。可随着时间延长，他们的生活没有一点奔头，早就已经磨平了棱角，变成了现在得过且过的模样。
孙小好想起自己上一世生病，也就差不多樊志渊跟樊志懋两兄弟这么大。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兄弟俩就要跟自己上一世一样，得了绝症。
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这个缺德的基因。如果知道的话，还能如此受制于人，只能说他们身体里已经没有一点血性。
孙小好记忆中对这两个表哥完全没有印象。或许，他们在自己生病之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问樊志渊：“大表哥，能不能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一聊？”
樊志渊看了眼时间，说道：“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吧，我还要去买菜，回来给我爷奶做饭。”
孙小好叹了口气，应道：“你现在就过的这种日子？这不是保姆的活计吗？实话跟你说吧，我见过二姨夫，就是因为看到他，我才想到要来找你们俩，看看你们生活的怎么样...”
樊志渊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孙小好口中的“二姨夫”是谁。
他表情木讷中透着一点尴尬，没有说话。他对樊桦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堪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早已经失望透顶，实在是没什么好提的。
孙小好见他不说话，接着道：“大表哥，其实你跟二表哥现在这样，你们心里甘心吗？伺候老人，都是子女跟保姆的活计，你们两个孙子整天守在旁边算怎么回事儿啊？”
樊志渊想了一下，不自信地开口道：“我们俩要学历没学历，也没啥别的能耐，不知道能去干啥...”
孙小好却不赞同樊志渊的说法。他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就是跟老人待的太久了，一点朝气都没有。其实像你家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弄个保姆回来伺候着。
你们俩就算出去赚不了不少钱，也能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在家里待着，都跟社会脱节了。说不好听的，你爷爷奶奶还能活几年？等他们走了，你们到时也都得上三十岁了，那时候出去闯荡就更难了。
他们老樊家孩子也不少，为什么就非得可着你们俩嚯嚯呢？还不是欺负你们无依无靠？别的同辈都能出去上学，毕业了找个体面的工作，就你们俩，完全在家里待废了...”
孙小好这话说的有些不好听，但樊志渊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樊家的孩子们，现在的日子个个过的都不错，每次家庭聚会，他们在一起聊的都是工作、家庭、吃喝玩乐，只有他们两兄弟，完全插不上话，只能找个不被人关注的角落沉默。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在妈妈出事后，连这个城市都没离开过。
孙小好看樊志渊又沉默了，心中鄙夷，面上却还是挂着笑，说道：“大表哥，要不有时间你把二表哥喊出来，我带你们去玩两天？
家里那俩老人，樊家这么多人呢，又不是没了你们俩就不能活了。你们要是撂回挑子，他们没准还能高看你们一眼，以后不敢再随便欺负你们了...”
樊志渊有些迟疑：“这~，等我回去跟我爷奶还有大爹大妈商量一下...”
孙小好应道：“这还有啥好商量的，直接就通知他们。你们要是态度强硬不起来，活该一辈子被这家人打压。
行了，你也别顾虑那么多了，要是有钱就自己带点儿，没钱也没关系，弟弟我有，出去吃喝玩乐的花销我包了。等你们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就知道现在活的有多憋屈了。”
说到这里，孙小好觉得自己拱的火还不太够，接着道：“哎，同样都是一个爸的孩子，你们俩这日子跟你们弟弟可没法比。
人家那完全就是小少爷，上学放学车接车送，穿的用的，还有住的大房子，那全都是最好的。人家还学钢琴，学画画，学拉丁舞呢。
这一年到头，光是在他身上的花销都得几十万。我二姨夫为了培养他，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儿。
再看看他对你们什么样？你们俩还巴巴地在这里给他伺候爹妈，我真是替你们俩感到不值...”
樊志渊是老实，不是傻子。听孙小好这样一分析，心底隐隐升腾起了怒火，拎着菜篮子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
孙小好拍拍他的肩膀，掏出了最新款手机，给樊志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就住在市中心的皇城酒店，你们俩要是想好了，就找我来玩儿。我再待两天，你们要是不来，我就回去了...”
樊志渊盯着孙小好的新手机发呆。他现在用的还是几百块买的破手机，说是智能手机，反应慢的不行。他都不好意思当孙小好的面掏出来。
孙小好看出了樊志渊的窘迫，说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电子产品。等你跟二表哥来了，我带你俩去买新手机咋样？”
樊志渊忙收回视线，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有手机用。”
孙小好却道：“咱们可是一个姥姥的，跟我还客气？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要是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樊志渊嘴上说着回去商量一下，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跟孙小好分别后，他才去了菜市场。只是这一次，他做这些事情突然就不那么心甘情愿了。
回家之后，樊志渊一边洗菜做饭，一边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跟家里人说。
樊家老两口看樊志渊今天如此没礼貌，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毫无感情地回应一句“没有”，照常做着手上的活计，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樊志懋给家里人洗衣服。老两口觉得家里有人，闲着也是闲着，不让用洗衣机，说是费水费电还洗不干净，就让兄弟俩用手洗。
等他洗完衣服晾上，才进了厨房帮忙。他也发现了樊志渊情绪的异常，小声问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樊志渊只道：“晚上再说！”
终于挨到了晚上，兄弟俩收拾完餐桌，打扫完客厅，才回了房间睡觉。
这时，樊志渊才终于开口，跟樊志懋说了白天遇到孙小好的事情，并完完整整地把孙小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关于孙小好的穿着打扮、用的手机等等，他也顺便描述了一下，表达了自己对这种生活的向往。
樊志懋听得也有些心痒痒。他问：“哥，你想去找表弟吗？你要是去，我就跟你一起去。表弟说的对，我们现在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其实我早都不想在家里待着了，可是出去了又不知道能去哪儿，也不敢去太远的地方。要是有人带着，我就没啥可怕的了...”
樊志渊问：“那要不咱们明天就去找表弟？爷奶现在完全就拿咱俩当保姆，可人家一个保姆干这些活都能拿大几千工资，咱俩一个月才那几块钱...
他那个小儿子，表弟说看那样子，一年连吃穿带上学的，都能花上好几十万，都够买一套房子了。咱俩呢？啥也没有...”
若是他们不了解樊桦跟小老婆孩子的生活现状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哪里能不气？
他们的人生已经完全都被毁掉了，樊桦从老早之前就已经放弃了他们俩。
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离了婚，他们俩就不是他樊桦的孩子了？
明明以前他是那么称职的父亲，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陌生了呢？
两兄弟实在是想不明白，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那个后妈从中拱火，不让樊桦管他们俩。
加上樊桦跟家里联系的少，跟两个儿子关系越来越疏远也是必然。
樊志懋气道：“不行咱俩就去找他，让他给咱俩一人买一套房...”
樊志渊应道：“爷奶让他给咱俩一个月五千，他还抠抠搜搜地只肯给三千，买房？想都别想了。咱还是先跟表弟出去见见世面，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
爷奶这里，就让大爹大妈来管，反正他们住着咱们家房子，怎么也要担一些责任。”
兄弟俩这样商量好之后，第二天一早做好了早饭，决定跟老两口说一声。
他们俩揣上了樊桦给他们打钱的那张银行卡，跟老两口还有樊桦大哥大嫂说了准备出去玩几天的想法，却招来了几人一致的批评声讨，说他们俩心思野了，不想孝顺老人了等等。
樊桦大嫂还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樊桦那里，跟他诉苦：“我跟你哥平时都要上班，哪有时间照顾爹妈啊？这俩孩子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了，非要出去玩儿，真是太不懂事了...”
樊桦没想到这俩孩子竟然敢撂挑子，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大儿子樊志渊这里：“你们俩在闹什么？你爷奶年纪大了，离不开人，你们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是吗？”
樊桦虽然这些年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但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摆起父亲的威严还是十分顺手的。
樊志渊这一次也来了脾气，说道：“家里这么多人，凭什么爷奶就只能我们俩伺候？你要是把钱给够了也行。
我们俩都二十六了，早都该结婚生孩子了。我们呢？要啥没啥，就只能围着我爷奶转。我们这一辈子就只配过这样的日子？你不用说了，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原本他还只是打算跟孙小好出去转几天就回来，被樊桦这通电话刺激的，樊志渊升起了一个离开了就不再回来的念头。他再也不要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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