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之前，极北之地。
如今的魔界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众魔修也很快知道了为何面对他们的集体造反，邬离显得那么淡定从容的原因。
拓跋达冲出后不久，整个魔宫的地面不知为何开始向上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随着地基被撼动，恢弘的魔宫瞬间轰然塌陷。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煞白骸骨从地底爬出，张牙舞爪地扑向在场的魔修。
这骸骨极其难缠，似乎没有一击毙命的弱点。砍掉头颅就伸直双臂四处抓瞎；斩断两臂就追着人，疯狂甩动颈椎进行头槌攻击；就算是断掉一条腿，也要单脚跳着也要爬到敌人身上咬一口。
可谓是把“头可掉、骨可抛，战斗意识不可松”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但身为这些骸骨的敌人，这些魔修们就没那么轻松了。
如今极北之地的魔修组成，有少说一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大多都是听闻魔界即将崛起的消息才来的极北之地。没待了几天，又听说现在当家的魔尊能力不行，要是把他打下来，跟着造反的怎么也算个从尊之功，比平头白脸魔修一个强多了。
秉持着顺手捞一把的想法，众魔修纷纷跟风似的加入了这个无比壮大的造反队伍。
因此，当真的该到他们拼命的时候，这些人又如同墙头草一般，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看着战场上许多与前进方向相反的魔修，荀戈不禁嘲讽自语道：“非明子找来的人就这副德行，怂成这样。”
身为泉婆之徒，荀戈原则上中立于修真界与魔界之间。却又因为本身是魔修，所以偶尔也会在魔界现身，但实际上并不为其做事，也不干涉任何魔界内部的决定和纷争。
自从邬离重归魔界之后，荀戈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直至今日。
在空中皱眉盯了迟重林的身影良久，他不由得想起数日前，陈泫与他交谈时的场景。
陈泫与他师父泉婆合作良久，荀戈当然也认得对方那张脸。
荀戈钦佩他的胆识和能力，但却并不认同他的做法。白谪扎根修真界良久，岂是一朝一夕说扳倒就能扳倒的，陈泫的做法实在太过激进。
但若是要荀戈想出一个润物细无声的好办法，他却也无计可施。
因此当陈泫向他提出合作的时候，荀戈并没有拒绝。
魔界易主一事早有眉目，荀戈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陈泫找他来是想让他担任魔尊的话，自己该如何礼貌又周全的拒绝。
于是在陈泫说出想让萨兰特当魔界之主时，这位诡秘莫测冷酷高深三界赫赫有名的不见楼楼主，成功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谁？”他甚至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一时间都没在脑内出现与这个名字对应的面孔。
“萨兰特·阿史达勒。”陈泫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此时荀戈才终于想起来，萨兰特就是那个曾与非明子对战，卷发金瞳的阴郁小鬼。
“啊、迟重林啊。”他摁了摁额角，“他好像改过名字，的确听说他原来叫一个又长又怪的名字。”
听到这个消息，陈泫一愣，显然没有想到。
荀戈头疼地叹了口气，解释道：“陈大人，你不是不清楚，在魔界不是想让谁当魔尊就能当的，这个实在不能操控——”
“我知道。”陈泫打断他，语气肯定，“他会是魔尊。”
荀戈见他如此，也不再说什么了，转而问道：“他不是跟你反目成仇了吗，为什么还要让他当魔尊？”
陈泫摇摇头，只淡淡留下一句“我只信任他”后，便不见了踪影。
——信任？
荀戈看着混战中迟重林的脸，勾起唇角，无声笑了一下。
一个仙盟叛徒，对一个入魔的徒弟？
真是骇人听闻，倒显得他世面见的少了。
就让他来见识见识，这个连陈泫都看好的小鬼，到底有什么撑破天的本事。
……
过了多久了？
迟重林恍惚地想。
他已经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战斗、战斗。
眼前的骸骨像是杀不完一般，刚打散一批，转眼又涌来更多。
尽管已经有意识地保留体力和魔气，但当他终于耗到最后，对战邬离时，体内的魔气还是已经快要耗尽了。
反观邬离，虽然操纵骸骨群对他的消耗也很大，但他可以不断地吞噬周围死去魔修的魔气，以弥补自身的输出。
对于吞噬同修的魔气，迟重林向来十分抵抗。
比起吞食旁人，他更愿意以损伤自身为代价，来获得瓶颈的突破。
说来可笑，他这种行为，就像在坚守着什么底线似的。
明明他已经被逐出陈泫座下，成为了整个修真界的敌人。但在潜意识里，他似乎还并未接受自己成为魔修的事实。
会死的。
如果不吞噬别人的魔气，真的会死的。
迟重林盯着身旁的尸体，眼神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怖。他只觉得喉咙发酸发紧，唾液缓缓从舌下漫出，好像正在渴望着吞下什么。
“哦？”邬离仿佛才注意到突兀站在尸骨堆中的迟重林，转身看向后者。
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在那双宛如金色琉璃般易碎的瞳孔中，他看到了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仇恨与痛苦。
“一个——挑战者？”
邬离的眼中升起些兴味，好整以暇地朝迟重林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开始之前，本尊可以允许你先补充体内的魔气。”他善解人意道。
迟重林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半晌才嗓音喑哑地开口：“……不需要。”
“真是倔强。”邬离哼笑一声，随后，竟然也直接遣散出体内剩余的魔气。
魔界的挑战，向来最讲究公平二字。这也是邬离身为魔尊，对自己认可的对手，所能给出的最大尊重。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兵刃相接，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邬离一转长剑，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迟重林甩出，后者顺势飞身后跃，来不及起身，抬刀挡住邬离紧随而来的劈刺。
“你不常用刀。”邬离道，“看招式，你似乎更常用剑。”
“……”迟重林咬牙将其挥退，接着脚下一踏，整个人如箭矢般冲出。
在疾风骤雨的刀光下，邬离总算露出几分难以招架。
在先前的战斗中，二者的体力消耗都非常之大。而邬离身为魔尊，自然是被围殴的重点对象。接连击败两个渡劫期魔修，尽管已经及时补充魔气，但对身体和元神的消耗却是无法弥补的。
迟重林的动作又快又狠，几乎摆出了招招致命的架势。
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必须速战速决。尘隐随时都有可能返回极北之地，以他现在的情况，绝没可能同时战胜这两人。
似乎是被迟重林的杀意带动，邬离的神情也很快亢奋起来。刀剑碰撞，刺耳的摩擦声响彻死寂的战场。
血性上头，迟重林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未愈的伤口在进攻间又遭撕裂，鲜血仿佛汗水一般，浸透了他的肩颈腰腹。
盯着眼前的邬离，迟重林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必须赢。
只有打败邬离，他才有资格与那个人交手。
在这世上，只有他有资格打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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