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祺顺眼神微敛。
本来看上去十分憨厚的中年男人因眼神的变化，连带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副深谋远虑的样子，像极了站在朝堂上的搅动风云的某些人。
若是苏岁安看到他这变脸堪比翻书的速度，绝对会感叹一声——原来都是千年狐狸唱聊斋。
赵清婉看到的苏祺顺，从来都是温温吞吞，被人骂了还会笑脸相迎的。
如今对上苏祺顺的眼神。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
她咽了咽口水。
艰难开口，“父...父亲？”
苏祺顺看向她，审视的眼神更甚。
“你确定，没有半点夸大你与苏岁安之间的龃龉？”
赵清婉心虚地别过了眼神，不敢于苏祺顺对视。
短短几个呼吸的瞬间，苏祺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憨厚模样。
他起身走到赵清婉跟前，语重深长地开口道。
“婉儿，你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应当知道，为父如今需要什么？”
“眼下非常时期，能不惹来麻烦，为父是绝对不想沾染半分麻烦...”
“可是，父亲，”赵清婉小声打断了苏祺顺的敲打，“前些天，母亲私下见过苏岁安。”
苏祺顺脸色一变，却又听到了赵清婉说道，“而且，苏岁安在说起女儿与您是亲生父女关系的时候，她没有半点吃惊的神色，女儿担心...”
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赵清婉深呼吸一口气，眼睛一瞬不瞬地与苏祺顺对视。
“女儿担心之前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让她找到物证了。”
对于胡一刀的手段，苏祺顺还是十分放心的。
毕竟当年赵清婉回京时候的事情，他就做得十分利落。
可是有一点，从赵清婉说出来以后，他就拿不定主意了。
“洪氏见过苏岁安？”
就目前苏祺顺的处境而言，洪氏以及洪氏背后的洪府，是他最大的变数。
赵清婉点头，“就在谢亲宴之前。”
担心苏祺顺会连自己也怀疑上，赵清婉又道，“谢亲宴以后，女儿就发现了许多地方的不同寻常，后来经女儿用尽各种方法打听，才知道，在父亲将娘亲带到昌平侯府的那一天，与母亲...洪氏发生过争吵之后，洪氏找下人约见过苏岁安，再后来，就有了谢亲宴一系列让侯府颜面扫地的事情。”
说起谢亲宴，赵清婉的眼睛忍不住泛起了红。
“女儿根本不喜欢大哥，又怎么可能跟大哥做出这种事情？后来，女儿又找了许多办法，总算知道其中因由...”
“女儿的香炉...香炉被动了手脚...”
赵清婉的话直白，苏祺顺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
看到赵清婉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他下巴微微扬起，朝赵清婉开口示意，“继续。”
赵清婉的手微微一紧，“女儿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屋内顿时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轻笑响起。
赵清婉讶异苏祺顺为何还笑得出来。
抬眸之时，却看到了苏祺顺虽脸上一片笑意，然而眼底却冰凉一片。
后脊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连呼吸都窒了一下。
“婉儿。”
“父亲。”
赵清婉在这种节骨眼不敢在苏祺顺面前表现出那一副哭哭啼啼的柔弱模样，免得触了苏祺顺的霉头。
喊苏祺顺“父亲”的时候，她不仅腰板挺直了，连精神气都与往日判若两人。
“你先回去，没事多去陪陪你娘亲，这些天，为父一直在忙，也没什么时间陪她，估计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不舒坦。”
苏祺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慈蔼，在提起秦青的时候甚至没有半点避讳，在赵清婉面前露出一副深情的神色。
“父亲事务繁忙是好事，说明能得上峰重用，娘亲是可以体谅的。”
苏祺顺“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赵清婉很快就离开了。
饭厅之中一片寂静。
良久，苏祺顺才轻笑了一声。
眼神凉薄。
“苏岁安...洪氏...谢亲宴...好，好得很啊。”
难怪洪氏会知道这么多，敢情她早就已经与苏岁安通了气，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在谢亲宴上等着他了。
既然洪氏知道他的身份是偷来的，那么苏岁安也肯定会知道...
所以...
一举两得的办法不是来了吗？
....
月黑风高夜。
洛京不知何时开始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各府门前屋后的灯笼也被吹得左摇右摆。
层层乌云裹着电闪雷鸣从天边滚滚而来，迅速把一轮残月团团掩盖。
一道白光猝然闪过，惊雷乍响。
疾风骤雨忽然而至，毫无防备的树叶枯枝被卷了一地。
苏宅大门前的两个灯笼也没有幸免于难，被狂风卷落在地以后滚了几下就熄灭了。
若是往常途经苏宅的人，看到这一幕，定然十分奇怪。
往日甭说是这种狂风了，哪怕加上暴雨外加电闪雷鸣，只要外头有一丁点异响，总会有穿着蓑衣的小厮出来查看，或是重新换上灯笼，或是检查大门的牢固程度。
然而今日，苏宅大门前的枯枝败叶都快要把大门给埋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听玉小筑。
苏岁安坐在妆台前。
听着外头的风声呼呼，一颗心悬在半空，迟迟不着地。
柳儿跟梅儿从外头回来。
艰难地把房门重新合上。
“小姐，福掌柜那边遣人送了信回来，夫人跟小少爷以及那个容嫂子，全都安置在了宅子里了。”
苏岁安抬眸看向铜镜。
摇曳不定的烛光，将她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庞映得明明灭灭。
“那个人走了吗？”
柳儿与梅儿不明所以地看向苏岁安。
“小姐？”
两人眼底疑惑甚深。
事实上，从白天赵清婉离开以后，她们就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异常。
想来喜欢午歇的她，竟然连午歇都不歇。
就坐在窗前看着堆在天边的层云发呆。
一直到未时，才让下人前去将福掌柜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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