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雪推开楚寒星的手，踉跄着朝那团雾气走去。
她伸出手，探入到雾气当中，感受不到雾气的湿冷。
可她不敢再近一步，不敢去看那雾气里面的画面。
雾气散尽……
只有楚璟澈一人，胸口插着凌霄剑，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直到看到楚寒雪，他才抬起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却溅起一片重重的尘埃。
眼前再也不是轮椅前的大地，而是蔚蓝的广袤天空。
他突然笑了一下，神情不再阴鸷。
若是真有下辈子，不如就做一只鸟吧，没有欺骗，自由自在。
这辈子他坐在轮椅上，已经够了，谎言也听够了。
从前，他十分惧怕死亡，可真的要死了，他反而不怕了。
他甚至开始期待，期待下一世，没有欺骗和执拗的未来。”
“凌霄哥……”
那雾气中没有沈凌霄。
楚寒雪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必须立即见到他。
楚寒雪猛地回头，撞到一人的胸口，鼻子和眼睛有些发酸。
她忍着痛抬头，看见嘴角还挂着血迹的沈凌霄，正朝着他轻笑。
“凌霄哥，你没事吧。”
沈凌霄温柔的抚上她的发顶。
“不是答应你，我会回来。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嗯。”
楚寒雪温柔的笑着回应。
她想擦去沈凌霄脸上的血迹，于是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可那张脸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十分遥远，远到手臂已经没了力气。
楚寒雪勉强的笑了一下，口中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来。
鲜血染红了她胸口雪白的衣衫，也蹭到沈凌霄的衣服上不少。
她本是想道歉的，可喉咙处还有什么哽着。
沈凌霄茫然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楚寒雪的身体在自己面前软倒，沈凌霄才立即接住她的身体。
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名字，只能这样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楚寒雪接连呕出几大口血来，好似要将肺腑内所有的血都吐出来才能顺过气来。
沈凌霄用手不断擦拭她的脸颊，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些血顺着脸颊流淌到脖颈中，衬得楚寒雪越发破碎。
她像是溺水之人，奋力向有光的地方挣扎。
最后一口血咳出，身边围着的，都是爱她的人。
父皇，母后，兄长，王叔和朋友，还有魏女官。
她牵强的笑着看向众人。
其实，她心中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说，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想说，这辈子能遇见他们，很幸运，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想再遇见他们。
可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她想自私一点，想把最后的时光全部留给沈凌霄。
她伸出小手，用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沈凌霄的衣衫。
“凌……凌霄哥……我……”
“想去凌霄楼……想去凌霄楼上，看星星……”
“带我走吧……”
楚寒雪的声音很小，要仔细听，才能分辨清楚。
沈凌霄强忍着心疼，不让眼泪落下来。
“好，我们走，我们这就走，你再撑一撑好不好？”
沈凌霄将她轻轻抱起，楚寒雪也柔顺的靠在他的怀中。
白嫣然已经哭倒在楚穆然怀中，楚穆然的泪也早已打湿了胸襟。
楚寒星想要再看看妹妹，却被同样一脸泪水的楚瑾辰死死抓住手臂。
白羽直接背过身去，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
就连蓝墨也想到了自己那昔日的爱人，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沈凌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生怕楚寒雪会痛。
其实他知道，楚寒雪已是弥留。
“凌霄哥，我们到了吗？”
“嗯，快到了。”
楚寒雪目光闪烁如星辰，可惜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平日最怕黑的她，缩在沈凌霄怀中，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天黑了，我怎么看不到星星呢？”
沈凌霄身体颤抖，喘息了好几次才敢开口，不能让楚寒雪听到自己的哭声。
“有些阴天呢。”
“那真可惜……诶？下雨了吗？这雨水有些咸涩。”
沈凌霄的眼泪落到她苍白的唇瓣。
“嗯，下雨了。”
“凌霄哥，你一定走了很远了吧。”
楚寒雪一直笑着，她希望沈凌霄一直记得她最好的时候。
“若是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好……阿雪也是，若是累了就闭上眼休息一下。”
沈凌霄将额头贴在她额头上。
“等到了凌霄楼，雨就停了，我叫你醒来看星星。”
楚寒雪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好。”
“那我们可要说话算话啊。”
这次楚寒雪没有再回答他，抓住他衣袖的手臂缓缓捶了下去。
沈凌霄无措的站在原地。
身后不远处的白嫣然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女儿，紧紧抓着心口，痛到不敢呼吸。
沈凌霄仰天长啸，内息激荡，冰冷的气息竟让天空落下雪花来。
满城将士纷纷跪下，沉重的低着头。
一只有些苍老的手，轻轻搭在沈凌霄的肩膀上……
……
又是一年雪景。
正值除夕，冬春交替的团圆日子，靠近北境的木屋内响起一声孩童的啼哭来。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白羽，你是不是又给我儿子惹哭了？”
白羽连忙挥了挥折扇。
“我可没有，是他自己非要吃我的药丸，自己辣的。”
“辣的？我尝尝。”
楚瑾辰也过来吃了一颗，瞬间剧烈的呛咳起来，鼻涕眼泪横流。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道男声，幽幽的，听起来带着几分戏谑，更有几分欠揍。
楚瑾辰一下来了脾气。
“我说，陆钦原，你能不能不这么欠揍，还有，这大过年的你穿一身黑，多不吉利，快去换掉。”
陆钦原双手环胸坐在窗沿，淡然看了他一眼，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不要！”
“诶，我说，你欠揍是吧，今天我非得和你比试比试。”
楚瑾辰撸起袖子就和陆钦原追了出去。
两人打斗的声音立即惊动了房中之人，很快又一道身影从房中窜了出来。
寒气瞬间更盛了几分，生生将两人的内息压了下去，催动出雪花来。
沈凌霄抬眼看着两人，眉头轻皱。
“你们吵到我家小殿下休息了。”
屋帘掀开，圆滚滚的肚子比那娇小可爱的人儿先露了出来。
“没事，大过年的，多打闹，热闹些。”
楚寒雪轻施粉黛，小脸依旧稚嫩可爱。
若是从身后看，看不见那隆起的腹部，谁能猜到，那是即将做了母亲的人呢？
正巧，吴献云和钱代也一起到了门口送信，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吴献云向钱代请教轻功步伐，若是以后云锦的商贾之路，或许可以用得上。
钱代自然教得不亦乐乎。
“这是忽勒的新王苏崇阿让我给你们的孩子带来的出生礼。”
“他说他们忽勒不过除夕也正值政务繁忙时期，实在走不开，等到春天，万马奔腾之时，他再来看他的干儿子或干闺女。”
“呸，好不要脸！”
不管沈凌霄的抱怨，吴献云继续说着宫里的消息。
“再过几日，圣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会来，他们要亲眼看着外孙和侄子出生。”
吴献云一脸笑意，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兴致勃勃的问道。
“小殿下这肚子圆滚滚的，十分喜人，不知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白羽一合折扇，从后面探出头来。
“花好，月好，一胎三宝！”
“啊？还真是一胎三宝啊？”
众人哄笑起来。
钱代递上来一个香囊，楚寒雪接过，上面绣着一个魏字。
“魏？”
楚寒雪纤细的指尖抚摸那香囊，心中有些激荡。
沈凌霄揽住她的肩膀。
“凌霄哥，我觉得好熟悉，可是我想不起来……”
沈凌霄轻吻她的发顶。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一定是默默爱着你的人。”
“或者……是至死都会爱你的人。”
“嗯。”
楚寒雪将那香囊放在心口，依偎在沈凌霄怀中。
爆竹响起，烟火破空，照亮这喧嚣长夜。
也照亮这庭院中，仰头欢呼的众人。
不远处的山顶，楚璟轩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上握着一盏风铃花瓣型的杯盏。
他身侧是一块儿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墓碑。
那墓碑上清晰的刻着：“挚友魏汐卿之墓。”
“你看啊，烟火贺新岁，烟花下，是你用命换回来的小柔星。”
“她很好……他们都好……”
……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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