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考虑得如何了。”
元成的声音，冰冷而恐怖。
陈远屏息，静住心神片刻，再道。
“给我些日子考量。”
元成点头。
“好。”
“不过我劝先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此界我无敌。”
话毕，那魔影如风卷残叶而消散，似是从未来过。
陈远颓败地躺在草灰中，唯摸到一手的灰烬才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元成……真的过于强大。”
“他能演变出千万年过往，让我尽观且不知时间，此间本事比所谓梦道高明太多。”
“但他的命运也是最惨的。”
“他的国师，他的柳寻，他的小师妹……挚友爱人，无一幸免。”
“如此才造就了他。”
“反观我，却是如此幸运。”
“因为顿悟时间道，而穿行至早年时的元成身边，那时我只觉得他与我相像，却没想到，他便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我。”
“如此结缘，倒大大延缓了我的死期。”
陈远默默考量，缓缓起身，眼里偶有灰白流逝，偶有悲痛涌出。
只是踱步，向着最近一城池进发。
老姜头做人还算地道。
这里真的是家。
那城头上，有一轻戴面纱的姑娘，翘首以盼，等自己回家。
一千年。
距离十帝供会，如今已过了一千年。
陈远经历了大梦一场，经历了时间悟道，揭露了渊帝之底，算是不虚此行。
只是为了人间搏命的当世人皇，却被这小小城池的守卫拦下。
“诶诶诶，没有路书不让进啊！”
“我回家。”
“回哪门子家，这个月已经有好几个草寇流民使此借口了。”
陈远隔着城门楼子，眼皮微抬。
“城墙上站着的女子，那是何人？”
俩守卫对视一眼，神色恭敬又惶恐。
“大胆！陛下可是你这草寇可以随意非议的！陛下巡防我狗尾郡，当是见吾郡治安森严，若真让你这草寇溜了进去，那吾这伍长倒是不必做了！”
“你还敢打问女帝陛下身份，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陈远脸色一僵。
女帝？
怎么自家的国师大人，身份转变如此之快。
“你们信不信，一会儿，你们口中的女帝，会搀着我进城？”
“？”
“我看你是吃大粪给鼻子塞住不能通气不能思考了！还搀你！我呸！”
“来人！给伍长狠狠地教训这草寇流氓！”
伍长大手一扬，三五巡街甲士便蜂拥而上。
永安女帝巡防时节，不能有半点差池，这小小的狗尾郡，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人巡逻。
见着甲士上前，忽有香风而来。
众人愣住，而又反应过来，纷纷下跪。
“见过陛下！陛下岁同永安，万寿无疆！”
伍长瞥了一眼陈远，心中直骂娘，便压低声音道。
“你个食粪的，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陈远一笑，缓步上前。
香风逼近，却是结结实实一个巴掌。
“啪！”
陈远被抽了一耳光，伍长的心算是放心下来。
登徒子冒犯陛下被打，那是应当的。
只是……
只是陛下修为盖世，这一巴掌，那登徒子撑得住？
偷偷抬眼，伍长的下巴便掉在了地上。
冷艳国师，统一陆上神州，打服六国。
如今却扑在草寇怀里，这叫什么事？
陈远轻拍这清香人儿的背。
“好了好了，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
女帝不语，只是狠狠咬住陈远脖间浮起的青筋。
“我差些为你立碑……一千年！足足一千年，你究竟让我等几个千年！”
陈远讪笑。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说话的回家……回去再跟你算账。”
女帝宁如雪脸色红云浮现，收起泪，也不想素日里的威严形象崩塌。
便搀着陈远，向着狗尾郡里走去。
待二人走后，伍长颤颤巍巍站起，又摔倒在地。
被巡街的同僚扶起。
“伍长，你这是身体不适？需告假否？”
伍长脸色苍白，手指指向远处。
“搀着……还真他娘是搀着走的啊……”
“兄弟，日后我被杀头，请告诉我娘，俺不是孬种！”
同僚莫名其妙离开。
唯留下伍长在风中薅光一根狗尾巴草。
……
存在于陆上神州历史中的永安仙师回归。
但没什么大动干戈，有的只是故友小聚。
女魔头慕容月牙穿着黑裙，打扮着精致可爱的妆容，坐在席间一角，时不时揪住陈远衣角，气鼓鼓道。
“可恶的蛟夫大帝，抓天骄为什么不抓走我！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天才！”
陈远有些汗颜，只能解释道。
“寰宇太大，足有三千小世界，人太多，难免照顾不过来嘛，不信你看狗兄。他悄咪咪突破至大帝，那拉车小帝又也不没发现他？”
席口间，一张有些滑稽的狗头看着陈远，拱手道。
“陈兄言之有理，天骄二字非旁人定义，只要心中有义，自己便是天骄！”
慕容月牙这才松了鼓鼓的嘴巴，觉得还有些道理。
“本帝当年在合久宗下，舔舐的那节粪便，其实不是什么至高粪便……而是大帝粪便！”
“所以，实力不算得什么，机缘才是。亏我当初好心卖给你们，你们合久宗里的师兄弟，却无一人领情。”
慕容月牙扶额，又是一巴掌怒拍滑稽狗头。
“吃席呢！别说这么恶心的东西！”
狗头略显委屈，看向陈远。
“人皇你说不对吗？道也讲缘分，缘粪也是缘嘛！”
“……”
陈远毫不留情给了一巴掌。
“吃席呢。”
狗头委屈地捂着脸，不过转念一想，被当世人皇拍了脸，且还是与顶尖七帝厮杀过的人皇，这脸应当是珍贵无比的。
说着便退居席后，想着如何将脸上的手印子拓下。
狗头退走，一个手握马头琴的老汉儿又凑上脸，看着陈远。
“诶呀，好娃子，命硬。三转战五转，杀俩，我巅峰时期可都没你风光。”
陈远内敛一笑。
“前辈折煞，经历诛世之战还能活到现在，也才是顶级天骄了。”
“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笑着说罢，老姜头的声音又压缩成只有陈远一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与渊帝打过照面了？”
陈远不动声色地点头。
“好娃娃，有几成胜算？”
陈远看了一眼老姜头，
“您有几成，我便有几成。”
老姜头一摊手，
“九一。”
“他九您一？”
老姜头摇摇头。
“一炷香时间，他打爆我九次。”
陈远面色稍僵，心中沉吟，便又听着老姜头再悠悠出声。
“陈娃子，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这声音……为何与那渊帝如此相像。”
陈远没打算作太多解释，毕竟平行寰宇这个概念，于本土之人很难解释的清。
“是吗？也许是巧合。”
“那渊帝黑气遮脸，也许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不愿见人，但总有人克他。”老姜头没有深究，只是抱着琴，面色缓和。“你就是克他之人……不过与那七帝，不，五帝的恩怨，倒先该做个了解。”
“攘外必先安内，有这些老畜生在背后使绊子，你与那渊帝斗勇，也不得安心。”
陈远点点头，
“好，他们五人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人丹续命，很难再有巅峰之能，我会为寰宇天骄讨个公平。”
老姜头赞许地看了眼陈远，
“不愧是人皇一脉，好娃子，好娃子。”
说笑着，大袖一掠，席口上的猪肘子与佳酿也悄然不见。
陈远哭笑不得，倒觉得这位老人皇是位性情中人。
老姜头离了席，便有一青裙女子跺步上前。
眼含热泪。
“陈哥。”
“嗯。”
陈远再见她，恍如数千年前，那小小镇子里，歪脖子的老槐下，一个端着饭盒的少女，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欢迎回家。”
陈远一笑，忽想起什么，手中便探出一物。
金灿灿，光芒过后，便又让人脸色发红。
柳寻看着眼前之物，脑海之中便响起剧烈的吵嚷声。
“该死的，是本武神的贴身之物啊啊啊！”
“诶，不对，这上头怎有我之神魂气息？难道……我重塑肉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陈远拿出来正不是别物，恰是当年领取过存活千年的奖励。
只是忘了具体是何，便在众目睽睽下掏出。
席间一阵鸦雀无声，宁如雪更是脸色青寒。
唯有那在角落里临摹着脸上手印的狗头大帝，才双眼一亮。
“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比之我那大帝缘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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