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人儿，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
“你不是说没找到灵泉下面的宝贝之前，绝不出来嘛。”
宝姐轻盈地翻身，稳稳坐在鎏金大葫芦上，两条白嫩的小腿悠闲地晃荡着。
赤着一双玉足，圆润可爱，此刻正对着江言一脸的理所当然。
“本宝什么时候说过？”
“本宝说的是，等找到宝贝后，再‘叫我’出来！”
江言有些无语，却也没跟她在这件事上纠缠，重新阖上双眸，五心朝天，气息渐沉。
“那你此次出来所为何事。”
他身周的灵气开始以一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流转，聚散之间，似有无形之手在梳理着天地脉络。
宝姐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竟是委屈地嘟起了小嘴。
她飘身而起，化作一道金光凑到江言面前，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控诉，语气可怜兮兮。
“说好的先找宝贝，你根本就没有在找。”
“本宝在葫芦里等了一整天，结果你竟然在青岚门优哉游哉地旅游！”
江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动作不见丝毫变化。
他只是淡然地伸出一根手指穿过金光，不偏不倚，正好点在宝姐光洁的额头上，将那张不断凑近、卖萌而不自知的小脸给轻轻挑开。
“并非旅游，只是觉得这青岚门有些意思。”
“如今我虽才半步真仙，但也并非没有真仙的‘势’与‘力’。”
“站在真仙的‘势’上，我看到这青岚门，真是一处钟灵毓秀、灵气充沛之地！”
宝姐被他戳着脑阔，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飘在空中，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这不是很好嘛？”
江言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洞悉本质的深邃。
“是很好，但太好了。”
“这么一处充满灵性的地方，修士与修士之间一团和气，上下如一心，竟生不出一丝晦暗、嫉妒之意。”
“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散修向往之地，凡人幻象中的仙修者。然天地万物，阴阳轮转，世上怎会有这般完美的好事？”
“更遑论事有两面，人心难测。”
宝姐闻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这宗门的变化是被影响的？能影响人性，莫非跟你说的那个……天地灵泉下隐藏的宝贝有关？”
江言不置可否。
有关，而且关联还不小。
宝姐瞬间来了精神，小手一挥，挣脱了江言的手指，在空中挥舞着小拳头，甚至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既然你现在境界已经半步真仙了，那我们直接横推过去不就好了嘛！”
“还有，现在这么硬气有实力了，不得折返皇城，狠狠削那个狗皇帝一顿？！”
江言无奈地垂下眼帘，周身的气息流转却愈发稳固。
“我只是境界到了，诸多手段还停留在原点，眼下正在巩固境界，推演新法。”
“至于削那个皇帝？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时间，沈茗也……”
“咳咳，总是只要我不出现，李巧儿她们暂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巩固境界，理清思路，制定后续的规划。”
“除此之外，天塌下来我也不动。”
宝姐闻言，顿时撇了撇嘴。
“真软。”
江言眉梢一挑。
小朋友话可不能乱说，硬不硬你还不知道嘛？
沙包大的拳头砸你脸上，能不硬？
宝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哼了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化作金光没入了宝葫芦中。
洞府内重归沉寂。
江言静心修行，稳固着自身那初入半仙的境界。
随着他呼吸吐纳，修炼室内渐渐起了变化。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自虚空中生出，它们并不扩散，只是萦绕在江言周身三尺之地，氤氲流转。
这雾气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润，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与不安，让人的神魂都得到舒缓与放松。
一直呆愣盘坐在一旁的殷梨，那双空洞的眸子中，竟缓缓恢复了些许神采。
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安宁，紧绷的身躯彻底松弛下来，眼皮慢慢垂下，竟就这么坐着沉沉睡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一连数日，光阴荏苒。
洞府之外，苏小璃与凌羽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苏小璃不时停下来，踮起脚尖望向那紧闭的石门，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忧虑。
“前辈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已经悄悄离开了吗？”
凌羽站在一旁，虽也担忧，却还是轻声安慰道。
“不会的，江前辈信守承诺，不会不告而别的。”
苏小璃闻言，心中稍安，可那份坐立难安的忐忑，却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石门发出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缓缓开启。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下一刻，一股纯白色的云雾从门内扑面而来如羽纱。
带着清晨雨后草木般的清新，拂过她们的面颊。
一瞬间，两人心中所有的焦躁与慌张，竟被这股气息尽数抚平。
唇齿之间，竟生出丝丝缕缕甘甜之意。
不自觉地抬眼望去，视线穿过氤氲的云雾，落在了那个缓步走出的身影上。
江言依旧是那副模样，神情随和，气息内敛。
可不知为何，在苏小璃与凌羽的眼中，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法言喻的道韵，每一步都与这方天地暗合，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山间的风。
只是一眼，意识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托起，飘向了各自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之地。
苏小璃看到自己站在岚心殿的最高层，掌门李慕然满脸欣慰地拍着她的肩膀，下方，所有师兄弟都投来敬佩与羡慕的目光。
她成了青岚门千年不遇的天才，光芒万丈。
而凌羽，却回到了千羽宗的山门前。
爹娘正笑着对她招手，师兄弟们在演武场上切磋，一只千羽灵鸟停在她手心，梳理着华美的翎羽。
一切灾厄都未曾发生，岁月静好，温暖如初。
江言静立原地，看着陷入某种奇异状态的二人，心中却是暗自点头。
‘这新神通还不错，可以当做普通幻术迷惑敌人了。既然脱胎心界道，那便称它为“心界重影”吧。’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尖刺破梦境的泡影。
苏小璃与凌羽浑身一颤，猛然回过神来，脸上皆是怅然若失。
“刚才那是！是……好真实的幻象……”
苏小璃先是茫然而后反应过来似的喃喃自语，看向江言的眼神愈发敬畏，内心那份崇敬几乎要满溢出来。
江言含笑点头。
“心有所悟闭关，一时有些无法控制，些许感悟外泄不小心影响到了你们，出现了些许幻象。”
苏小璃不疑有他，只当是前辈修为高深莫测，连无意识散发的道韵都能引人入幻。
可一旁的凌羽，却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整个人如遭雷击。
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正静静躺着一枚翎羽。
那翎羽流光溢彩，栩栩如生，正是她幻象中，掌心那只灵鸟身上最漂亮的一根。
她颤抖着伸出指尖，轻轻触碰。
那真实的触感，那熟悉的灵力波动，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不是假的。
但……
“这……真的只是幻象嘛……”
凌羽失神地呢喃着，心境波澜不定。
江言开口：“你们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苏小璃这才回神，刚想说些什么，脸上的敬畏之色却骤然被浓浓的忧虑所取代。
她快步上前，对着江言焦急道：“前辈！不好了！”
“最近这几日，门内……门内失踪了好多弟子！”
“我大师兄清玄也不见了！”
她越说越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忐忑。
“掌门和长老们都快把整个山门翻过来了，可什么都找不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小璃紧紧攥着拳，她心中自是有怀疑对象的，那就是那方灵泉，毕竟沈砚秋师兄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而她也本该将自己的猜测第一时间上报给掌门，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件事与这位江前辈有关，若是贸然上报，怕是会坏了前辈的大事。
这份源于直觉的敬畏，最终压倒了对门规的恪守。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江言。
“前辈，我怀疑……我怀疑他们都跟沈砚秋师兄一样，掉进灵泉里了！”
江言听着她的叙述，神色平静，心中却早已了然。
‘现在境界稳固，其中该窥探的玄妙也窥探的不少，可以办事了！’
他看向苏小璃，对她的怀疑回以支持。
“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苏小璃眼中顿时燃起希望。
“那……”
“我可带你去找他，但需要你的帮助。”
江言说着，伸出食指，动作看似缓慢，却在苏小璃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轻点在她的眉心。
苏小璃只觉眉心一凉，下一刻，便看到江言的手指从自己眉心处，仿佛捻起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轻轻向外一拉。
一缕淡红色的细线凭空浮现！
它比蛛丝更细，比鲜血更灼，一端连着苏小璃的眉心，另一端则随着江言手指的牵引，如流水般划过虚空，不知向何处延伸。
这正是血胤牵丝术——改版。
虽比不得那位皇帝施展的完整的秘法，却也远非当初自己那半吊子阉割版可比。
以江言如今半仙的境界，又有殷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参悟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江言看着那根延伸向远方的红线，点了点头。
“走吧。”
他转身迈步，苏小璃与凌羽连忙跟上，而殷梨，则始终如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默默地缀在最后。
淡红的血线在前方引路，很快，便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颇为偏僻的断崖前。
正是李慕然之前潜入的那处！
“这里……”
苏小璃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石壁，眼中满是疑惑。
凌羽也是不解，但两人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她们看不出面前的猫腻，但江言自是一眼窥穿。
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吩咐。
“跟紧些。”
话音落下，他周身的气质骤然一变，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片虚无。
这股空缈之意瞬间笼罩住身后的三女，带着她们，径直撞向了那面坚硬的石壁。
苏小璃与凌羽下意识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坚硬并未传来，她们只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幕。
再睁眼时，已然身处一条幽深狭长的通道之中。
这便是江言参悟的第二个新神通，“有无相济”，如这般与无声处带人穿禁过墙不过尔尔，但江言目前还只停留在这里，没来得及参悟更深。
通道内，气息缥缈而粘稠。
明明空无一物，却在灵觉的层面上，给人一种深陷泥潭的错觉。
活动不便，呼吸不畅。
“这是……哪里？”
凌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怕惊扰了此地的沉寂。
苏小璃茫然地摇了摇头，与凌羽一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那道从容的背影。
明明她才是青岚门的弟子，却没有江言一个外人对自家宗门来的熟悉，她可不知道宗门里还有这种地方。
江言不言不语，默默带着三女向前。
随着不断深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愈发沉重，逼仄得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压倒在地。
而在江言的心中，宝姐的声音却兴奋得不成样子，欢呼不断。
“灵性！灵性！好浓厚的灵性！”
“斯哈斯哈~好舒服啊！快把我放出来，我要在这里游泳！”
江言一边在心中安抚着躁动的宝姐，一边自己也愈发惊愕。
这灵性怎么会这么浓厚？
就像是灵气一样，就这么赤裸裸地发散着！
没有生灵存依成悟性，没有道韵转化成灵泉，就这般暴露着，可灵性怎么会直接出现在神念的感知当中？
能够被神念直接感知到的灵性，那该浓郁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苏小璃感觉自己神魂都快要被压扁，大脑撑涨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
忽的眼前豁然开朗。
众人抬眼望去，皆是面色一变。
那是一处坍塌的大殿。
宏伟的石柱断裂倒塌，精美的壁画蒙尘剥落看不清原貌，巨大的穹顶破开一个窟窿。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饰它曾经那恢弘威严的气魄。
苏小璃与凌羽心神俱受震撼，呆立当场。
江言也同样心头一震，但他很快便挣脱出来，眼中闪过浓浓的警惕。
这画面……
这建筑的风格……
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好像是在……幽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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