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光线更暗，像套了黑色的罩子。
杨冬青二人从梦境脱离后莫名其妙从那个湖来到了墓外，回到已经打开灯的营地换了身衣服，就有人把食物抬来了。
二人身材相仿，杨冬青就暂时套上了殷亦九的衣服。夏天的衣物薄，哪怕是长袖也占不了多少空间，殷亦九那个小包挺能装的。
换衣服的时候，殷亦九仔细观察了杨冬青的身体，没有什么大伤口，都是一些摩擦伤。
察觉到他的视线，刚把衣服套上还没拉下去的杨冬青挑了挑眉：“哥身材不错吧？”
殷亦九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和腹部，没说话。杨冬青一下得意了，随意扯了扯衣摆，就拉着殷亦九坐下吃面。
杨冬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唏哩呼噜吃了两碗面才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殷亦九吃得慢条斯理，时不时喝一口水，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问题。
吃完后，殷亦九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坐下来捏着水杯淡淡地说：“那个湖和墓是相通的。”
杨冬青还在吃第三碗，汤多面少。他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我在墓里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把遇到的探花郎以及在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之前还在梦境里的时候他说得很简略，这会儿一个细节没漏。
殷亦九听得很认真。
“当时突然来了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楚凤林。”他当时以为自己完蛋了，“他把我甩到湖里又消失了，原来是被你引走的。”
殷亦九分析道：“那看来墓里有两个地方很关键，一个是楚凤林的墓室，一个……”
“一个就是我去到的探花郎的地方。”杨冬青接道，“那个走马灯上的画面也很关键。”
谢君泽撩开门帘进来，给他们拿了两个苹果。杨冬青道了谢接过来一个，殷亦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吃。
谢君泽是吸蚊体质，这深山老林里，又靠近水源，蚊子不是一般多，跟蜜蜂似的围着他嗡嗡嗡，哪怕他喷了满身花露水，帐篷里点了两个电蚊香都没有用，还是被咬了满身包。最过分的是有只可恶的蚊子在他的眉毛上咬了一口，又痒又疼。
谢君泽挠着眉毛问：“这墓还进得了不？”
刚才杨冬青二人落汤鸡似的走进营地，可把巡逻的他吓坏了。他们来的方向并不是进入墓穴的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从那边来，而且看起来还颇为狼狈。
更奇怪的是，小道长进了墓，杨冬青回了村，他们怎么会遇到一起的？
这个墓穴很古怪，但是他们还有任务，不得不进去。
殷亦九知道他们似乎有考察的任务，杨冬青也理解，但是墓里情况危险，他们不适合进去，至少目前不能进去。
殷亦九道：“我再进去一次。”
杨冬青立马道：“太危险了。”殷亦九是很厉害，但是那墓里的东西也很强，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机关和法阵。
“而且……”而且殷亦九还有嗜睡的症状，万一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昏睡过去，那简直是羊入虎口；或者触动机关掉到那个古怪的池子里，直接睡过去那就永远出不来了。
殷亦九知道他担心什么，他认真道：“那里面的东西不是我的对手。”
杨冬青拍开手臂上的蚊子，抠了抠被咬的地方，嘴里道：“那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他说不出让自己一起的话，他进去恐怕也是殷亦九的累赘，不如老实待在外面等。
谢君泽的耳朵又被咬了一口，他抠着变大的耳垂问：“需要准备什么？”
殷亦九没说话，只是站起来出了帐篷。
杨冬青嘴里道“暂时不用”，就麻利收拾了碗筷和桌面，然后跟了上去。
殷亦九先是去了湖边，在湖边走了一圈，丢了几张符咒进去，又用石子在湖边摆了一个玄奥的图案，然后用潮湿的泥土掩盖。
杨冬青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走过去蹲在他边上帮他一起捧土，看着黑沉沉的湖水问：“这就直接封起来了？”
殷亦九点头：“净化，封印，避免再生煞气。”
杨冬青觉得湖边吹来的风很凉，他拍去手上的泥，想着回帐篷再洗手。边上有一颗石子，他捡起来打了个水漂，石子似乎在水面弹了几下就落下去了，夜太黑，看不清，只能听到声响。
“你说我们从这湖里能不能直接游到那个池子？”
殷亦九很干脆地回道：“会死。”
杨冬青忍俊不禁：“所以多亏你我才能活着游出来。”
殷亦九就近洗手，解释道：“那个梦境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一生也许只一瞬。”
杨冬青在泥土上画图案，画了一个五角星，一边角是歪的。他道：“感觉就是梦魇兽的能力。”
殷亦九侧头去看他，就见他在五角星旁边画了个爱心，也是歪的。
杨冬青问：“刘旸怎么也会被拉进梦境？还有你。”
“刘旸应该是接触过梦魇兽残魂的能量，最近心有所想。”殷亦九把手指伸进凉飕飕的水里，感受着水草在指间晃动，“我……”
杨冬青静静听他说。刘旸国庆要结婚，被拉进梦境可能跟筹备婚礼太紧张有关，至于他什么时候接触过梦魇兽残魂，恐怕得当面和他聊聊，可能他本人也并不清楚。
至于殷亦九……杨冬青没听到下文，殷亦九收回手之后，盯着手指上的水珠没再说话。
杨冬青记得在追捕梦魇兽残魂的时候，阿九根本不在意梦魇兽残魂的能量，当时对方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这次阿九是怎么会被拉入梦境的呢？
殷亦九也有短暂的迷茫，但是不过几秒，他就像拨开迷雾一般明白了。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放开手，梦境里闯一遭也可以当作是历练，他可以破局。
是他自愿被梦魇兽残魂的梦境之力吞噬意识的。
二人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湖边吹着微风，带着凉意。风吹过松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
是杨冬青打破了沉默，但是他没有追问殷亦九被拉入梦境的原因。
“走吧，洗漱睡觉，明天你还有一场大战。”杨冬青站起来，还是不放心，“真的只用你一个人去？”
殷亦九看着他，也站了起来。他手上的水已经干了，手上皮肤有些又干又黏。他搓着指尖应道：“嗯。”
杨冬青拍了拍手上干掉的泥土，揽着他的肩膀说：“走吧，回去了。”
殷亦九被勾着肩膀拉回营地。
洗漱结束躺下后，杨冬青突然想起来日渥不基还在墓里，就跟殷亦九说了这人的事。
帐篷不算大，放了两张行军床，殷亦九躺在他旁边的床上，两人中间隔了大约一个人的距离。
殷亦九盯着帐篷顶看，发现有一个线头。他盯着那个线头，嘴里回道：“我顺便找找他。”
杨冬青关了灯：“嗯，睡吧。”
旁边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殷亦九睡着了。
杨冬青侧过身体，把手臂压在脑袋下，在微弱的夜光中注视着他的轮廓。
阿九的鼻梁很挺，微卷的头发在额头上翘出几缕；他嘴唇抿着，睡得很熟。
今天的一番遭遇，已经让杨冬青身心疲惫，很快他也睡着了。
这时候，旁边的殷亦九却转了个身看过来。夜色隔断不了他的目光，夜色挡不住他的视线。
殷亦九对周围的感知很敏锐，小时候他甚至一度能靠耳朵捕捉到院子里的悬铃花正在夜色中开放。后来慢慢长大，这种感知减弱了不少，但也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强。他能明显感觉到杨冬青的注视，但他让自己假装睡着。
他转身又盯住了帐篷顶的那个线头，很想去扯掉，又只想躺着。
他很少有这种矛盾想法的时候，对他来说，很多事没必要做；有些事有必要做，并且他会丝毫不拖泥带水。很多事他也从来不细想，能直截了当就拒绝弯弯绕绕。
面对杨冬青的时候，他也会莫名其妙冒出很多看似矛盾的想法，让他不能也不愿深思。
但是今天在梦境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现在却不是细说的时候，而且他暂时也不知怎么说出口。
还得再想想。
天很快就亮了。松树林里传出阵阵古怪的鸟叫声，营地里的人渐渐活动起来。
等一起吃了早饭，杨冬青把殷亦九送到墓穴入口，看着他走进去。
殷亦九的身影很快不见了，杨冬青却还站在原地。
“啧！”杨冬青抱着自己的头狠狠搓了几下，“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说谁。
在后面跟过来的谢君泽没听清，就问他：“什么没出息？”
杨冬青转头看他：“没什么。”
“小道长！”谢君泽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杨冬青转回头，就见殷亦九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交给谢君泽，淡淡道：“谢谢。”
谢君泽不好意思地笑：“不客气不客气。”
反应过来，他又惊讶：“啊！小道长，你不用这个探路吗？当心迷路啊！”
殷亦九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就去看杨冬青。
从他出来，杨冬青就一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杨冬青确实有话要说，到最后最只说了一句：“等你出来吃午饭，我看石大哥宰了鸡。”
殷亦九点头：“好。”
然后毫不停留地进去了。
杨冬青揽着还在招手告别的谢君泽回了营地。
殷亦九打着手电筒，一路往楚凤林的墓室走去。
看来只有先把楚凤林打服，才能解答很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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