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直奔宣政殿，可还是晚了一步。
婉儿拾级而上，散朝的大臣们正逐级而下。
“婉儿？汝不是踏梅去了吗？”李昭德猛然见到婉儿有些诧异。
“陛下呢？”婉儿压低声音问，此刻她没时间向李昭德解释。
李昭德朝大殿望了望，表示武则天尚未离开。
“李大人，告辞。”婉儿说完就走。
“慢，是为狄仁杰吧！”李昭德叫住婉儿。
“尘埃落定，秋后问斩。听下官一言，明哲保身。”李昭德压低声音丢下话转身离去。
武则天果然还端坐在金銮殿的宝座上，她气定神清，目光直视着前方，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直视殿门外那些匆匆离去的大臣们。
武则天似有所思，又似追思往事。八年前裴炎咄咄逼人，要她退位还政的一幕历历在目，八年后的今天，她说一没人敢说二，狄仁杰的案子明明事有蹊跷，所谓谋逆的证据明明漏洞百出，可满朝文武却鸦雀无声，连李昭德都缄口不语，这样的局面是自己曾经多么期待的，可当真正实现了，她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怀疑未必是好事。
“参见陛下！”婉儿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武则天的思绪。
“婉儿！”武则天诧异。“不是踏梅去了吗？”
“回陛下，婉儿半途而归。”婉儿说。
“为何？”武则天一听立刻沉下脸。
心想，你一定是为狄仁杰赶回来的。是谁？谁如此之快把消息传递了？难道婉儿你也在朕的背后拉帮结派？
婉儿早看懂了武则天的心思忙跪下说：
“婉儿赶回来负荆请罪！狄仁杰是婉儿推荐给陛下的，如今他谋反婉儿难辞其咎！”
武则天不语，她还在想那个问题，是谁千里迢迢告诉婉儿的？
“本事不小嘛，人不在宫中却知宫中事，看来寡人得刮目相看婉儿大人了！”武则天冷笑道。
“陛下太高看婉儿了……”婉儿说。
于是婉儿把如何得知狄仁杰的事情一一和盘托出。武则天听了这才由阴转晴。
“平身吧，朕不怪汝，画虎画皮难画骨嘛。”武则天说着站起来准备离开宣政殿，可忽然感到双腿不利索。
只听得她啊一声，身子便弓着不动。婉儿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许是坐久了。”婉儿连忙为武则天揉腰。
“沈南珍让寡人多动动，可寡人却越发懒怠。”武则天说。
“停雪了，不妨婉儿陪陛下一路赏雪景顺便走走？”婉儿趁机建议。
“也罢。”武则天说。
武则天望了望早候在宫殿外的步辇，又望了望极好的雪景，而后冲步撵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
“狄仁杰谋反，朕也是万万没想到的！”武则天一边走一边说。
“陛下岂止是没想到，其实是根本就不信。”婉儿单刀直入。
“大胆，妄揣圣意该当何罪！他自己都招认了，朕有何理由不信？”武则天大声斥责道。
“若信，何以未动狄光嗣一根毫毛？至今亦未抄家？又为何要等到秋后问斩？”婉儿再次单刀直入。
武则天听完默然无语，的确如婉儿所言。
“你呀，是朕肚子里的哪条肥虫？”武则天叹。
“是前辈子烧了高香的那一条，令陛下哭不得笑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还舍不得的那一条！”婉儿笑说。
“还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像钻进朕的身体里，朕使劲捏嘛又连着疼，不然，你有十颗脑袋也被朕砍完了！”武则天笑说。
“谢陛下隆恩！”婉儿说。
“有时朕想，也许是亏欠汝爷爷的，朕想在汝身上补回来！但又好像不是。朕也说不清，也许更多的是看着汝长大，又相濡以沫十几春秋，就是块木头也有了感情了。”武则天感慨道。
“谢陛下隆恩！婉儿受宠若惊！”婉儿慌忙跪下行大礼。
“平身！”武则天拉起婉儿。
婉儿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而这时，武则天忽然看见几朵早开的桃花，她立刻驻足停留在了桃树下。
“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武则天凑近其中一朵桃花，一边嗅着桃花一边低吟上官仪的诗句。
“假如爷爷还活着，陛下还会杀他吗？”婉儿突然低声咕哝道。
武则天一听猛然扭头盯着婉儿看，好一会武则天才收回视线，直起腰继续朝前走。
“朕也不知道，他那个倔脾气……”半晌武则天回道。
“婉儿也是倔脾气……”婉儿又低声咕哝道。
武则天又沉默了好一会。婉儿亦沉默不语。
“朕知道，汝是为狄仁杰喊冤来的。”武则天打破沉默。
“可他自己都招认了。说实话，朕对他很失望！”武则天说。
“此事必有蹊跷。”婉儿说。
“无非是严刑逼供，可朕让御医检查过，他毫发未损，来俊臣一根指头也未碰他。都说来俊臣断案除了严刑逼供还是严刑逼供，看来他是白背了这黑锅。”武则天说着面露喜色。
“陛下！来俊臣严刑逼供可不是空穴来风。”婉儿说。
“朕只相信证据，狄仁杰毫发未损已是实锤，不是朕对来俊臣护犊子，而是你们对他有偏见，不就因为他蹲过牢吗？那都是被冤枉的，为何你们要揪住不放！”武则天反替来俊臣抱屈。
婉儿听得阵阵寒颤。一个国君把魔鬼当成天使这该有多可怕！婉儿亦顿然明白，武则天明知狄公冤却不以昭雪，是为了来俊臣。
为了来俊臣武则天要牺牲狄仁杰，这可如何是好？
夜幕降临，婉儿依旧颓然而坐，心中如茫茫黑夜没有一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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