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刮过，窗外的树叶纷纷飘落。这一年婉儿四岁，她已经能背诵上官仪所有的诗，以及《诗经》。
一个夜晚，郑钰瑶站在窗前，望着在月光下背诗的婉儿，由于营养不良，身子单薄如枯叶，郑钰瑶心疼得落下泪。假如不是家庭发生变故，那么婉儿该有多幸福啊！她会缠着爷爷读诗，在雪地里和爸爸一起堆雪人，偷偷钻进奶奶的被窝听奶奶讲故事，自己教她抚琴，吴妈会做各种好吃的给她吃。
可是，这一切都在一夜间烟消云散了。如今的婉儿是缺吃少穿，一件棉袄还是出生时候的，去年已经穿到了腰上。想到这些，郑钰瑶不禁抹了一把泪，而后转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粗糙的木箱。
她在木箱里翻找了一阵，啥也没有，最后把自己的棉袄翻了出来。
“夫人是想改了给婉儿穿吧！”走进来的吴妈看见说。
“是啊，今年又长高了，去年她的棉袄就过腰上了。”郑钰瑶说。
“要不，给亲家老爷捎个信，给婉儿做件袄来？”吴妈说。
“算了，母亲突然过世后，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而且他也有难处，我不想这个时刻还给他老人家添麻烦。”郑钰瑶说。
吴妈听了便去打开自己的包裹，翻了老半天，也实在翻不出什么，于是把自己的棉袄拿出来。
“那就改我的袄吧，我这身子骨还扛得住，夫人的身子骨可是经不起冻的。”吴妈说。
按理郑钰瑶比吴妈年轻，可吴妈为什么说郑钰瑶的身子骨经不起冻？原来郑钰瑶刚进掖庭那会由于身心备受打击，病倒了，虽然死里逃生捡得一条命回来，但落下了月子病根，怕寒怕冷怕水，冬季一来她浑身不是这痛就是那疼，尤其是她的头，怕风怕得紧。
“你年纪也大了，我不忍心再让你受寒受冻。”郑钰瑶把吴妈的棉袄抢过去塞进吴妈的包裹重新扎好口再放回原处。
“可夫人这身子骨没了棉袄，是万万不行的。”吴妈把郑钰瑶的棉袄抢下塞回去。
郑钰瑶也没有坚持，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这身子骨没了棉袄会熬不过冬天。
“吴妈奶奶、亲娘，你们都不用改棉袄，婉儿不冷！”
原来背完诗回屋的婉儿什么都听见了，她幼小的心灵在这一刻又一次被催化迅速长大。
郑钰瑶揉过婉儿无语，只有无声的泪。
“来，该睡觉了。”吴妈说。
“吴妈奶奶，婉儿真的不怕冷！和那树上的小鸟一样不怕冷。”婉儿跑过去偎依在吴妈的怀里说。
“是是是，我们的婉儿像树上的小鸟不怕冷，冬天还能在雪地里飞来飞去……”吴妈逗趣着婉儿。
“吴妈奶奶，婉儿飞咯，飞咯……”婉儿展开双臂做小鸟飞状在屋子里飞跑着。
可郑钰瑶和吴妈都笑不起来，她们反而更加心酸。
“冬季若还分不到袄，也只能麻烦老父亲了！” 郑钰瑶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父亲。
“嗯，只能是这个办法！”吴妈说。
“娘，吴妈奶奶，婉儿真的不怕冷，你们都别为婉儿难过了！”婉儿停下来说。
“我们的婉儿真懂事！像个小大人。”
吴妈蹲下去抱婉儿，可是，却没能抱起来，只听吴妈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脸上的表情不自禁地痛苦地扭曲着。
“吴妈奶奶……”婉儿立刻伸手去扶吴妈。
“吴妈，小心闪了腰！”郑钰瑶也连忙过去搀扶吴妈。
吴妈毕竟上了年纪，再者这几年在掖庭一天到晚弯腰刷马桶，而且吃不饱穿不暖，她的健康早大打了折扣。去年冬天过来，她就常常犯腰病，但吴妈从来都忍着不让郑钰瑶知道，她不想让郑钰瑶担心。
“吴妈，你坐下，我瞧瞧是不是闪了腰。”郑钰瑶把吴妈扶到床边坐下。
“夫人放心，吴妈啥时候那样娇贵了？”吴妈笑呵呵拍了拍自己的腰，表示没事，又一次瞒过了郑钰瑶。
但吴妈骗不了自己，她开始担心自己不知还能挺多久。
吴妈不由得想起郑钰瑶的陪嫁丫鬟香芸，如果香芸在，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倒下都没关系，可香芸自从那天走后就杳无音信。
“四年多了，香芸那丫头怎么就音信全无，说实话还怪想她的。”吴妈嘟囔着说。
“准是嫁人了，希望她过得好！”郑钰瑶说。
“那该为人母了，孩子也许像婉儿一样正满屋子跑呢。”吴妈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在埋怨香芸忘恩忘主。
“应该的，只要她好就好！”郑钰瑶完全没有察觉吴妈的心思。
“应该是应该，吴妈也盼望她好，只是不该连个音信都没，走的时候还哭着喊着让我告诉小姐等着她，她一定会回来呢。”吴妈忍不住明晃晃地埋怨起来。
“吴妈，香芸非薄情寡义之人，我想她准是有难处。”郑钰瑶说。
“人心难测，谁又能想到丁贵转身就背叛了老爷太太呢？亏得老爷太太待他那样好！”吴妈不以为然。
“吴妈，您怎么啦？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好吗？”郑钰瑶不明白吴妈此刻的心情，吴妈担心自己挺不了多久，以后谁来帮忙照顾着婉儿。
可吴妈哪里知道香芸走后的遭遇！更没想到香芸在两年前已含恨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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