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耀大学山海分院，实验楼内。
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和能量残留的混合气味。
马有才趿着那双旧布鞋，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萧野紧随其后。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黏在萧野身上。
“喏，这是你李学姐，专攻能量逸散图谱的。”
老马随意朝一个正对着光屏皱眉的短发女生抬了抬下巴。
李学姐闻声，抬头看到萧野的瞬间，眼睛“唰”地亮了。
“哎呀！这是马老师新收的学生吧？
萧学弟！久仰久仰！昨天刚看完你的战斗视频，真震撼！
尤其是最后硬扛真火那一段的能量逸散模式，简直是活教材！
有空一定交流交流！”
她语速飞快，带着研究员特有的狂热。
萧野还没来得及点头，老马已经把他拽到旁边一个操作台。
“这是张师兄，搞魔种基因稳定性的。”
戴着厚眼镜的张师兄推了推镜架，带着审视的意味。
“嗯，萧野吧？视频我看了，3升4强行突破还能维持理智，基因链没当场崩溃，本身就是个奇迹样本。
你的细胞切片…咳，我是说，你的身体数据，很有研究价值。”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以后…多来实验室坐坐？”
一路走过去，类似的招呼和探究的目光不断。
窃窃私语不停钻进萧野耳朵。
“快看！院长身边那个…是不是视频里那个狠人？”
“就是他！琉璃战甲硬刚三昧真火那个！”
“听说院长亲自收他当学生了？”
“真的假的？院长不是好多年不收学生了吗？”
“那还有假？都带过来认门了！看来咱们山海分院要出猛人了！”
萧野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对前面那个邋遢背影道。
“老马，你这算不算借我这点虚名，给你这实验室震场子？”
“屁！”
马有才头也不回，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大没小！带你认认门，是让你知道，以后万一在外面混得不好，要滚回来，这些师兄师姐多少能照拂你一口饭吃。”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睛半眯着，话语却格外认真。
“人呐，说到底是一种社会动物。
一个人修行久了，钻牛角尖里出不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会越来越…固步自封！越来越不像人。
烟火气，你懂不懂？
带你跟人接触，就是给你补充点烟火气，免得你哪天把自己练成一块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石头。”
萧野挑挑眉。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他总感觉老马在忽悠他。
还有？跟这些整天泡实验室、眼神都带着研究狂热的人接触，能补充烟火气？
萧野表示怀疑。
老马仿佛看穿了他的腹诽，摆摆手。
“你年纪太浅，可能不懂，以后慢慢体会吧。”
然后话锋一转，马有才目光变得悠远。
“还记得咱们三火火的校训吗？”
“当然。”
萧野脱口而出：“自由而无用，渺小亦坚韧。”
他不知道老马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老马只是看着他，脸上那点认真慢慢沉淀下去，最终只化作一句平淡的叮嘱。
“记得就好。以后…也要一直记得。”
实验室内部比走廊更显繁忙。
巨大的光屏上滚动着复杂的能量图谱和数据流，培养槽里浸泡着形态各异的魔种组织样本。
萧野的目光被吸引——这里研究的核心，赫然是山海宫！
赫然是进化路径！
一份份详尽的报告、解剖图谱、进化路径推演陈列在光屏上...
它们记录着各种山海异兽的生理结构、能量运转模式、甚至真名传承的关联性推测。
以及人类在这种进化方式下的种种影响。
最让萧野惊讶是，这里毕业生的去向?
他们并非去往石城主城寻求更高的科技或地位。
而是选择留在山海宫深处，成为默默无闻的记录员。
他们日复一日地观察、记录着魔种的生态与进化；
或者，干脆自己投身于那残酷而神圣的进化之路，成为一名真正的山海进化者！
马有才落后半步，看着萧野在各种研究资料前露出好奇与思索神色。
他几次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或者关于叹息之壁后的遗迹，或者关于他心中沉甸甸的忧虑，或者关于萧野和太阳神的关系…
但最终，马有才只是沉默地看着萧野，什么都没说。
在萧野的人生中，老马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所以后续他再不敢做尝试。
等夜色再次笼罩建木。
萧野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往临时出租屋走。
袋子里塞满了各种零食，包括：硬邦邦的水果糖、软糯的、独立包装的小面包、还有好几包香辣锅巴。
这是那位热情的李学姐硬塞给他的，美其名曰“补充能量”。
还有那位带着厚眼镜的学长，最后愣是给萧野硬塞了2根火腿肠。
他只希望萧野记得，常来实验室坐坐的约定！
萧野掂了掂分量，感觉这份“烟火气”着实过于沉重了。
刚走到小屋门口，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萧野脚步一顿，迟疑着靠近。
那身影纤细，穿着青色的短上衣，围着一条黑色围巾，下面是黑色的短裙，露出一截穿着黑色短袜的小腿。
最扎眼的是…这人有粉色的短发？
那半长发丝被一根黑色束带随意地扎在脑后。
看到这身装扮时…萧野脑子里瞬间跳出“JK”这个词。
“萧野。”
清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飒爽，但音色又有些不同。
萧野借着门口微弱灯光，下巴差点掉下来：“小…小0？！”
眼前这个清丽中带着点俏皮、甚至可以说精致的少女，跟之前那个穿着宽大军绿卫衣、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战斗狂小0，反差也太大了！
小0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捋了一下额前碎发。
“干嘛？不认识我了？”
“你这身行头…”
萧野回过神来，指着她的衣服和头发，表情古怪，“…玩cosplay？”
“什么cosplay！”
小0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是工作服！”
“工作服？”
萧野上下打量着她这身明显带着制式风格的裙装，嘴角忍不住勾起。
“是…正经工作吗？你已经沦落到...”
“找打是不是？”小0作势扬手。
“算了，”
小0又放下手，撇撇嘴。
“还是从头解释吧。
山海宫那个管真名的夔牛长老，之前不是一直想研究我的【蚩尤】真名吗？
烦得要死。
后来估计是看我油盐不进，就换了个路子。
他给我安排一个‘山海宫特别观察员’的身份，说是有编制了，以后方便在宫里走动。
笑死，我是来当宫女的吗？
这身份倒没什么约束，也不用打卡坐班，就是挂个虚名。
然后…喏，他就给了我这身衣服，说是制服。
这衣服样式我就不评价了，优点是耐造，这点我很满意！”
萧野的目光再次落到小0身上。
这身青黑配色的裙装，款式简洁利落，确实和白天在山海分院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研究员的制服风格有几分相似。
小0被他看得耳根有点发热，故意凶巴巴地瞪他。
“看什么看？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了？”
萧野笑了笑，她这一身打扮，确实配得上“美女”二字！
只是不知道，小0为什么突然转性？
萧野目光，最终落在她那一头扎眼的粉色短发上。
“衣服嘛，你刚才的理由勉强过关吧。
那头发怎么说？这个发色又是哪个倒霉魔种贡献的？
以前你不是最讨厌融合别人基因，嫌脏吗？”
他记得小0之前吞噬魔种能力后，都会很快将异种基因炼化干净，恢复本来面目。
所以才有此一问。
小0却慢条斯理。
“这粉色魔种常见，北方有条长河，里面的粉色罗非鱼就是它了，人送外号【爱妃】。”
小0摸了摸自己头发，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些飘忽。
“以前…跟大力哥结伴时，他总是用他过来人身份告诫我，要尽量抹掉女性特征，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现在嘛…”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自身实力强了，已经太强了，就想反着来试试。”
萧野沉默地看着她。
这一朵粉色头发在夜色里像一团微弱的火焰。
他还记得小0得到的预言，可能她真的想换个心情？
可能她真的，想体验一下完全不同的、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被别人控制的生活。
萧野没有点破这份沉重，只是问道。
“后面我打算去石城主城，你呢？要一起吗？”
小0摇摇头：“我打算留在山海宫。”
她望向远处建木那通天彻地的朦胧轮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清晰。
“在这里待得越久，越能感觉到…这片山海宫，有种说不出的‘神圣感’。它好像…在呼唤我。”
小0顿了顿，转回头，对萧野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
“这次来找你，就是知道你要走了，来告个别。”
“那…你多保重。”
萧野像是想起什么，补充说，“希望下次见面，咱们都还活着。”
第二天清晨，萧野正在收拾行囊，小屋的门被敲响了。
他拉开门，门外站着的身影让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十日】。
但与他之前见过的、冰肌玉骨、尖耳蓝肤、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形象不同！
此刻的【十日】，虽然大体还保持着人形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熔岩冷却后的暗红与黑曜石般的质感，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裂大地般的纹路。
他的头颅两侧，生出了向后弯曲、如同熔铸黄金般的螺旋犄角，眼瞳依旧是冰蓝色，但眼眶周围覆盖着细密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鳞片。
他的双手，指节粗大，指尖锐利如爪，覆盖着同样的暗红角质。
一股混合着硫磺与强大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可能？
这才是十日完全的、属于魔种的战斗形态！
萧野喉咙有些发干，半天没说出话。
“怎么？”【十日】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冽，“不认识了？”
萧野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适应这极具冲击力的外貌。
“…有点突然。你这是？”
“听说你决定了，要去石城主城？”
【十日】那双非人的冰蓝竖瞳看着萧野，语气平静，“我来送送你，顺便…再啰嗦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
“石城主城那边，人为塑造的等级壁垒森严无比。
如果你追求的依然是自我的进化与突破，那种地方…未必是最好的土壤。
规则，有时候会成为最大的枷锁。”
萧野看着他这副魔种真身，感受着对方话语里的真诚而非恶意。
“怎么？还打算劝我留下？”
“那倒不是。”
【十日】脸上那些坚硬的角质层微微牵动，似乎想做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怪异。
“我只是在陈述我留下的理由。
毕竟我也曾获得建木奖励，面临选择。
而我已经犹豫得太久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建木清晨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吹过，拂动着萧野衣角，也拂过【十日】那身坚硬外壳上的细微纹路。
【十日】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低沉而悠远：
“我这么执着地走在进化道路上，走得那么强硬又别扭。
其实也不是非成神不可。
不知道你能否理解，很多时候目标就不是用来达成的。
而是用来憧憬的！
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受。
其实。
乌龟努力向前爬，并不是为了超过兔子，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可能它只是想…爬到那个它从未到达过的土坡上，看看坡后面，是不是真的…有不一样的风景。”
萧野一怔。
他这才明白，对方对于进化的追求，抱有赤子之心。
一瞬间，萧野感觉到：十日可能是真的从自己身上看到了相同点，所以才会那么上心自己的进化选择。
然后他俩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萧野走了，他知道。
所有这些山海宫里，因战斗、因互相理解、因某种惺惺相惜而生出的羁绊，都将随着他踏出山海宫而终结。
这是人生路上的不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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