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凌晨，冬日的长夜漫漫，天际也渐渐由黝黑露出了上浅细的白边。市自然资源局的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那气味呛得在座的女士们不得不用几张纸巾撒上矿泉水捂在嘴鼻上，还时不时地用那湿纸巾抹掉眼角的泪痕。饶是如此，却没有人吐露半点儿怨言。
旅游度假区、高新技术开发区和两个经济开发工业园区，还有一处行政区，由于原先都是近郊区，地皮比较宽裕，自然生态环境也凑合，很快就把二十处地块确定下来。倒是那两个行政区位于老仙照旧城区范围内，地皮紧俏，每一处地块的确定都要争议好一阵子。其中，有两处还是由马局长快刀斩乱麻拍板：“把这两座工厂搬迁到开发区去，腾出地方来建专家住宅小区。”
还有三块地是本地的房地产开发商早年圈下来的。当马局长了解到开发商因为银行贷款不到位而迟迟没有动工后，果断地说：“我记得依据《房地产管理法》，‘超过出让合同约定的动工开发日期满一年未动工开发的，可以征收相当于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百分之二十以下的土地闲置费; 满二年未动工开发的，可以无偿收回土地使用权’吧？查一查，这些地闲置多久了？”
上电脑联网一检索，结果马上显示出来，工作人员报告说：“局长，位于市新区的那块地是两年零三个月前签订的出让合同，位于翠湖区那两块地分别是两年半和三年零一个月前签订的出让合同……”
马局长一听，顿时来了火，向两个区的分局长责问道：“拖了那么久都没有动工开发，为什么不依法罚款并收回？”
俩分局长哼哼唧唧，不敢说出真相。看到实在搪塞不过去了，其中的翠湖区分局长嚅嗫说道：“嗯嗯，这些开发商认罚，每年都缴了足额罚款的……”
“仅缴了罚款就行了？你们难道不清楚，他们这是在囤地哇！”马局长哼道。
这时，市局一位副局长贴耳过来：“马局，这三块地之所以保留在现在没有收回，是汪为民副市长亲自打了招呼的。他们不好忤逆的哟。你是晓得汪市长的情况的啊。”
“汪为民？”马局长愣了一下。这汪副市长虽说不分管自然资源局这一块，但是手伸得很长，而且是到处伸手，打招呼、递条子是常事。连他马局自己也曾经多次接到过这汪副市长的电话或条子。那副局长点点头。
马局长左右为难了。人家好歹也是市政府领导，自家只不过是一个局长，怎能奈何得了人家呢。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来给文副市长打了过去。
文副市长也是彻夜未眠，这会儿正和市长一起审看秘书长起草的协议书。他接听了电话后问道：“这三处地块环境位置怎么样？”
“肯定好啊。开发商拿下地来，本来就是打算建高档小区的，怎奈目前的房地产市场不够活跃，银行拖三阻四不肯贷那么多的钱，所以一直荒置在那里。当然，也不排除开发商想囤地的可能。”马局长汇报说。
“好了，我了解情况了。我会和市长商量，等一会儿给你回话。”文副市长回答说。
仅仅过了七八分钟，文副市长的电话就回过来：“老马，我和市长商量过了，依法收回！恰好可以划拨给福海基金会建‘雅园’小区。”
“汪市长那边问起来，我该怎么答复？”马局长也是个官油子，他可不想背锅。
“实话实说。就说是我和市长共同研究决定的，万一说不通，让他直接找市长理论。”文副市长瞄了市长一眼，直截了当地回答说。
就在刚才，他把马局长说的情况告诉了市长。市长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不满地哼道：“这个老汪啊，仗着省财政厅裘副厅长是亲家，有点儿忘乎所以了。其他几位副市长也向我反映过，他的手到处乱伸。为了班子的团结，也为了通过他从省财政厅多给市里弄来钱，我一直容忍着和稀泥。这回涉及到兴建专家住宅区的大事，不能再惯着他了！哼！”
却说马局长接到“上谕”，立马对市局监察科长说：“你马上起草土地无偿收回的告知书，明天上午发给这三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剩下的五块地很快也定下来。马局长拍拍手说：“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夜宵去。”
一阵哄堂大笑，土地规划利长是个女的，掩嘴抬手指着窗外说：“大局长哟，你也不压根儿看看是什么时间了，还吃夜宵呢，这会儿该吃早点喽。”
窗外，夜色已经消退，一抹冬日的晨曦把窗棂染上了淡淡的黄色。
马局长和文副市长压根儿不曾料到，为了那三块地易主的事，竟然扯出了一起贪腐大案。
上午八点半，《关于依法无偿收回长期未开发使用土地的告知书》分别送达三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仅仅过了四十分钟，马局长就接到了汪为民副市长的电话：“老马啊，那三块地要收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市长，这不关我的事哦。那是市长和文副市长昨儿晚上做出的决定，我们市自然资源局只能依照领导的意思遵照执行哇。况且法律条文也是这么规定的，我们总不能执法犯法顶着领导干吧？”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哪料到这汪为民平日里骄横惯了。他本来垂涎常务副市长的位子，正通过亲家在省里活动着哩。谁曾想到那排序还在自己后面的文副市长“横空出世” ，去年不知为了啥事去了一趟首都，回仙照后没有多久，便破格晋升为常务副市长。这回听说是文副市长掺和在里面，气不打一处来，便找市长要讨个说法。
市长这会儿正忙着呢。他在审核那两份与福海社会福利基金会的捐赠价值一百亿的合作协议书及附件，哪有闲工夫听这位副手絮叨。在听到汪为民的来意后，他脸色颇为不快地说道：“老汪，你作为副市长也清楚，当前市政府的重点工作就是全力以赴把福海社会福利基金会的那一百亿捐赠项目拿下来。你说的那三块地本来就已经超期很久了，于情于理于法早就该收回来，正好可派上大用场。这件事不归你管，就别操这份闲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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