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冷白的手及时护住了她的额头。
卷毛热情地用头蹭着男人的裤腿，哼哧哼哧吐着舌头，掉了一地的狗毛。
淡淡的沉香木气息溢满鼻尖，程瑶抬眼，看见男人清隽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和低头看她时波澜不惊的冷淡眼眸。
“好久不见，程瑶。”
她听见那人缓缓说道。
*
夜里，电闪雷鸣。
又是一道惊雷，惊得沉睡中的程瑶一瞬间睁开了眼，满头大汗。
她开灯，起床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温使得她急促的心跳缓慢平静下来。
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去的事情了。
有些往事，就像是一道陈旧的伤疤。
你对它置之不理，等它慢慢结痂，以为它好了，结果未来的某一天，它可能就突然泛起疼痛，无药可救。
现如今，程瑶就处于这种境地。
18岁以前的生活，对程瑶来说是沉默而灰暗的。
父母离婚之后，她被分给了母亲。
母亲没有固定工作，断断续续地给别人当保姆打工，她就跟着母亲一直颠沛流离。
直到来到谢家，母亲成为住家保姆，有保姆专门住宿的房间，程瑶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
谢家很大，谢氏子弟大都住在后院别墅里，程瑶和她母亲住在侧门的小房间里。
那天放学后，阳光很好，程瑶刚转学过来，穿着破旧老土的衣服，背着重重的书包从门外进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眉眼精致冷漠的少年正站在二楼扶梯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视线停留在她洗得发皱的白衬衫上顿了顿，问道:
“你是谁？”
程瑶认得他。
谢坚，他们育兴高中的天才学霸，长相清俊，每天光是情书都收到不知道多少封，数不清。
作为艺术类的特招生，程瑶不只一次从同学口中听说谢坚的名字，只是没想到，母亲做工的谢家居然就是谢坚的家。
那一瞬间，在少年淡漠的审视里，程瑶手紧紧捏着衣角，咬着唇，尴尬地想将头缩进地缝里。
青春期的少女，自尊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只需要一点点蔑视就可以打击得她体无完肤。
程瑶低着头，沉默不语，只听见木质楼梯上传来的踢踏声，有人在一步步靠近。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浑身颤抖着，听见少年冷淡的声音，毫不留情:
“滚出我的家。”
他这样说道。
*
随着一声雷鸣，窗外暴雨倾盆。
z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简直像是要将几十年没有下完的雨一下子全下完一样。
程瑶端着杯子，身上只披了一件薄毛毯，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雨丝淅淅沥沥，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划裂声。
是有人在刹车。
程瑶抬眼向下望去，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车里走出来，身旁秘书给他打着伞。
深灰色西装，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瓢泼大雨勾勒出他精致的面容，更显冷漠。
是谢坚。
只是，他的怀里好像护着什么东西，离得太远，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似有所觉，隔着层层雨幕，男人蓦然抬头，对上了程瑶的眼睛。
“找到你了，瑶瑶。”
他这样对着她说道。
“啪”的一声。
12楼的灯一瞬间被她按掉了开关，室内一片黑暗。
程瑶躲在绿色蕾丝边的窗帘后，空气中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她的心情才平静下来，手撑着墙壁慢慢滑落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发呆。
一滴，两滴。
滚烫的眼泪从她眼角逐渐滑落。
下一秒，有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的手臂，痒痒的触感，很温暖。
程瑶抬眼，看见卷毛不知何时从狗窝里醒了过来，伏在她腿边，用头蹭着她的手，摇着尾巴，像是在劝她不要难过。
“我没事。”
宠物似乎总是能第一瞬间感知到人类的情绪，无论酸甜苦辣，它们都安静地守护在主人身边。
程瑶摸了摸它的头，俯身抱着卷毛，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不是18岁以前那个自卑怯弱的女孩。
现在，她是z市龙头传媒公司“日天”最受欢迎的电台播音女主持，她有足够的能力自食其力，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所以，程瑶，她只会活的比任何人都更好，更精彩。
＊
第二天，程瑶一早就出了门，她素来有睡懒觉的习惯。
但是如果不遛卷毛，它会在屋内坐立难安，不停地跑来跑去，自己衔着狗绳递到她手心，扒拉着门。
无奈，简单的梳洗一番过后，程瑶牵着狗出了门。
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有些湿润，绵绵雨丝落在发丝间。
程瑶住的地方本就是医科大学的家属院，属于事业单位内部的房子，环境很幽静。
小区里健身设施完善齐全，偌大一块操场，是一片塑胶跑道。
时间还早，凌晨五六点，天刚蒙蒙亮，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打太极，一边锻炼身体一边聊家常。
卷毛很乖，很小的时候就被训练学会自己上厕所和吃饭。
但是一到操场上，它就兴奋地带着程瑶往前跑，拽都拽不住。
不一会儿，程瑶额头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用手扇着风。
突然，弧形的跑道上，卷毛奔跑的身影停了下来，飞快地凑到了一处绿油油的草丛边，用鼻子嗅了嗅。
“汪汪！”
它回头对程瑶叫了几声。
被卷毛的力气拽得一个趔趄，程瑶深呼吸几秒才站稳，顺着狗狗的视线一看。
矮小的树丛里，卧着一群流浪猫。
狸花猫，金渐层，英短蓝白，曼基康矮脚这些品种都有……
只不过，和宠物店里的不同，这些小猫大都是毛色脏污，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一缕一缕混着泥水血水沾染在身上。
有的眼睛还瞎了一只，拖着尾巴，见到程瑶和卷毛，浑身的毛发炸裂到竖起，“喵喵”的叫着，像是面对敌人一样，很害怕他们。
程瑶站着看了一会儿，把卷毛的狗绳栓在了附近的树上，拍了拍它的头：
“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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