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几分钟前，摊主举起木板，招牌上刻着几个大字：
“看清楚没有，我们店只卖凉面，只有一种口味，麻辣红油的。根本就不需要给你推荐，吃就吃，不吃拉倒”。
莫名其妙，这个少年在他摊位前站了半天，说话奇奇怪怪，打扰他做生意。
瞧见少年视线总是悄悄追随着不远处的那位扎着包子发髻的小娘子，见着那小娘子被众人赞美时，少年的唇角也勾了起来。
身为过来人的经验，摊主顿时恍然大悟道：“小郎君你这是和娘子闹别扭了？”
谢坚：“……”
有这么明显吗？
谢坚神色不自然了一瞬，眼皮微掀，随手抛了一锭银子过去：
“这些面，我全都要了。”
在老板震惊的目光中，谢坚随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就送给他们吃吧。”
他指的方向正是一群乞丐蜗居的墙角处。
眼瞧着谢坚要离开，摊贩老板朝他喊道:
“夫妻家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啊。今天七夕，给你娘子买个礼物，服个软，她肯定就原谅你了。”
少年的脚步不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
夏夜燥热，适逢七夕，街上人又多。
桃红他们又热又挤，累的满头大汗。
程瑶微微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朝桃红他们问道：
“大家要休息一会儿吗？”
她偏着头，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最右侧的谢坚。
谢坚走在外侧，皱着眉，唇色略微苍白，面具遮挡住面容。
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盯着他的银白色长发看，边看边回头。
程瑶不由得望向了谢坚的袍角，猜测衣襟之下，他是在用什么走路。
触手？还是双腿？
如果用九条触手走路不会缠绕在一起打架吗？
还是说他其实走路不舒服，不喜欢人群却还一直在忍耐。
桃红见程瑶虽然在问她，却一直暗暗盯着谢坚看，看出来程瑶是担心她夫君走累了，立马会意地推了推一旁的王二。
王二一愣：“桃红，你莫名其妙地推我干嘛！”
桃红喊道：“我走累了，赶快找个地方休息，我要吃饭！”
王二道：“你不是出门前才吃了三个超大的肉包子吗？”
猪脑子！没看到她是想撮合程娘子和她夫君和好吗？
桃红伸手锤了一下王二，叫道：“那你怎么吃了上顿还要吃下顿。别废话，我要吃饭。”
王二没法子，凑过去跟谢坚说了说：
“小白脸，程娘子她们走累了，要歇息一会儿。我们先找个饭馆吃饭吧。”
闻言，谢坚没说话，抬起眼，视线朝左侧随意扫了扫，又很快收回，冷冷道：
“她们想吃饭就吃饭，关我什么事。”
王二：“……”他刚才看着谢坚视线一直打量着周围路过的客栈和饭馆，还以为他也是想休息呢，原来是他误解了。
“跟上来。”谢坚忽然抬起眼，说了一句，迈脚朝斜对面的那家饭馆走去。
“哎！等等我们。”
王二迅速拉着桃红也跟上谢坚的脚步。
四个人进了饭馆，一阵清爽的风扑面而来。
定眼一看，原来是饭馆里有伙计用蒲扇扇着一个很大的冰块。
那冰块就放在正中央，被风一扇，冒出凉滋滋的气儿，白烟凝结成雾，吹到人脸上，清爽逼人。
正值晚饭时间，店里人挺多，吵吵嚷嚷。
“来来来，我们就坐在这边。”桃红眼疾手快地抢了一个最靠近冰块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占住了位置。
程瑶也挨着桃红坐下来，正对面坐着谢坚。
“小白脸，你眼神真好。这街边开着那么多饭馆，你居然一眼就能瞧见有冰块的，厉害。”王二竖起大拇指说道。
桃红一脸恨铁不成钢，在桌子底下踹了王二一脚。
猪脑子，明显是人家程娘子的夫君早就开始留意附近有冰块的店了，人家是在心疼程娘子热，哪跟王二这猪脑子一样一点不灵光。
都是做人夫君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落座以后，伙计热情地拿着菜谱问吃什么。
桃红问有什么，伙计说有冰粉，凉粥，火锅，大盘鸡等。
王二点了个大盘鸡，桃红点了碗冰粉和牛肉面。
轮到程瑶，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坚，问道：
“阿坚，你想吃什么？”
谢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久到程瑶几乎要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了。
片刻，他移开视线，淡淡道：
“这里没有什么我想吃的，我不饿。”
听到他拒绝，程瑶才又低着头开始看菜谱，几缕碎发垂到额前，落到了菜谱上。
程瑶早上梳好的发髻早已经在人潮拥挤中变得凌乱，耳垂小小的，和伙计说着话的时候，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只是看了一眼，谢坚就几乎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金丝木楠发梳，指尖用力到发白，偏过头去强忍着那股冲动。
程瑶点完菜，只能看到谢坚白皙如玉的侧脸，灯火落在他眉间，晕染出一片莹莹的光芒。
吵闹的饭馆中，他整个人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人。
但如今只是坐在他对面，谢坚都不愿意看她。
他们的邻座甚至邻邻座的小姑娘们，看上去与她同龄的，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描眉扑粉，很精致。
程瑶不禁拿起锃亮的勺子悄悄对着照了照自己的面容，发髻好像还有点乱，歪了些。
刚才，她就是顶着这么一头凌乱的发髻在街上晃，甚至还在谢坚面前走来走去吗？
今天还是凡间最浪漫的七夕节。
程瑶咬着唇，乱七八糟地想着，手里拎着那个银勺子，却瞧见刚才那个伙计又拿着菜谱走了过来。
“我们已经点过单了。”桃红疑惑地问。
“是邻座那位姑娘送的，指明了要送给这位戴面具的公子。”伙计答道。
程瑶抬眼一看，离他们不远处那桌，正坐着两个姑娘，满头珠钗和绯红色的罗裙，看向他们这边。
准确来说，是看向谢坚的方向，一脸孺慕。
“现在的小姑娘，真的胆子够大，不知廉耻，七夕节有主的男子也想勾搭。”桃红狠狠地朝那两个小姑娘瞪了一眼。
谢坚方才视线也是朝着这个方向，难道是在看她们吗？
阿坚他会动心吗？
人总是会厌倦的。
她这么笨，总是惹他生气。说不定他如今也看腻了她，会喜欢上别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程瑶心里咯噔一声，手中勺子无意间落了地。
桃红问：“程娘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
程瑶眼圈有些红，急忙推开椅子弯下腰去捡，却无意间碰到了一只温凉的触手。
那触手及时捞起了还没落地的勺子，递到她手边。
“你不能在这里暴露。”
程瑶指尖轻轻碰了碰谢坚袍角下的触手，对它说着话，想让它缩回去。
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让阿坚有危险的。
结果下一秒，她却看见桌子斜对角，谢坚手扶着桌沿，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嗖的一下，他迅速抽回了握在她指尖的触手，像是一点也不想和她有任何触碰。
程瑶若有所失地缓缓起身，偏过头，悄悄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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