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保安的讲解，苏菲心下了然。
难怪这里的“情报交易”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直接交给保安代劳，说到底，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杆秤。
古月不允许的事情，他们自己难道不是更加不敢碰么？
所以这个古月所立下的规矩，其实完全都可以依靠这些人的自觉来遵守，不然，谁都没好果子吃。
既然一起吃饭，就不能掀桌子更不能把厨房炸了，所以这些人本身也是比谁都“听话”。
想来，古月一定给了他们一笔额外的收入，而且他们多半很满意，所以谁都不会允许其他人坏了规矩，不然这笔收入就没了。
苏菲不由有些佩服这个传说中的古大少爷，虽然的确见过，这人没少参与各种活动，却也没有正式会面。
不过，此时并不应该想这些，苏菲想要的，仅仅是给这些人一个联想而已。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没想到传闻中的‘情报交易’竟然是这样的条条框框？
不过，听着也的确合情合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可是啊，我这一手情报，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这位大哥有没有办法联系一下你们古大少爷？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呢，想要当面问问他，看看他到底敢不敢接这一单生意。”
撇开苏菲的表情不谈，这份“落寞和失望”在言语中都已经淋漓尽致了，这名保安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可他已经充分感受到所谓的“这一单”生意一定很不简单。
他应该想办法告知古大少爷么？他有些犹疑不定，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如此强烈地期待，也不曾有人明知道自己可能“坏了规矩”还要步步紧逼的。
偏偏，这人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大美女，想对她凶狠一点来让她知难而退似乎有些办不到的样子……
“这里是夜总会，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情报交易’，无论你是谁，如果你想好好享受这里的休闲时光，我们敞开门做生意的都会十分欢迎。
可是，如果你一定要东扯西拉，还想着一些不应该触碰的事情，那我只能建议你不要来了，甚至，立刻离开。”
一个听上去十分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而且很显然说话的人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这让苏菲有些突然背脊发凉。
要知道，她可是正儿八经经过训练而且毕业的特工，什么人可以随随便便就靠近了她的背后而不被她察觉？
可是，苏菲足够冷静，她不会将失态表露出来。
“大少爷！”
保安的这句称呼说明了身后之人的身份，苏菲不紧不慢地回头，“原来是万大少爷，小女子七十六号的苏菲，能在这里碰到您这样的人物，还真是一件幸事呢！”
竟然是七十六号的人？还自报家门？果然没安好心。
万双全可不会让任何人坏了古月的规矩，尤其是在这里。
更何况，无论是谁，如果这人真的可以见到古月，且不论这件事本身到底结果如何，也无所谓古月到底有没有接下“这一单生意”，恐怕古月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这件事，肯定会不胫而走，而且把柄就这么被人拿捏了。
其实，古月在这里进行的所谓“小道消息的传递”，万双全都心知肚明。
而且他还知道，这里面其实并不仅仅局限于“商业用途”。
毕竟，他可是自诩古月的小弟。
在上海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情报这件事其实随处可见，谁也不能保证路边一个小吃摊里侃大山的两人，说的就不会是最新最全的一手消息。
而“万象乾坤”夜总会这地方，想要让情报流通起来，可就更加方便了，毕竟，能过来日常消费的，更多的还是达官显贵，他们想要“交朋友”又或者“你好我好”，就可以在这酒桌上甚至舞池间。
一开始，古月就对此有所判断，所以他才会用自己的名义来“主持”这样的情报交易，目的在于，把一切约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不然，这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十分敏感的消息，日军本部又或者七十六号的人能不把这里当菜园门子么？
这件事，第一个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万双全的老爹万宝来。
他打开门做生意图的不仅仅是利，还有一个名声和背景。
而这些，原本就是古月给他的提案中详细描述过的。
不然，万宝来也不会真的那么舍得把整个“万象乾坤”夜总会当作一个大蛋糕来分给全上海几乎每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一起享用。
虽然万双全自己没有去多想，可是，那个“股权名单”到底有多少名字在上面一目了然，而作为这里的总经理，万双全很早就开始负责给那些人分红了。
当然了，这也是万宝来的特意安排，虽然万双全自己不想读书才被安排了这个地方，可是，该让自己儿子去混个脸熟的人，全在这份名单之上。
万双全很清楚，这些人都有谁，又是多么背景深厚，且不说真正的实权日本人，比如影佐，就是市政的市长周佛海，七十六号的丁默邨和李士群，还有警察总局的古绝渊都赫然在列。
只是，这些人也不会亲自“收款”，他们也有各自的手下负责和万双全交接。
不过，这些人里，也有一个很特别的存在，那就是古绝渊。
万双全很小的时候就清楚了，这位古伯伯是真的不管家里那些事……
当然了，古绝渊只是个特例，像他这样的可没有第二个，所以其他那些大家族的家主也都欣然接受“万象乾坤”的馈赠。
反过来说，这里的生意早就不是万家自己，也不是万家和古家一起的，根本就是牵扯了全上海大部分有权有势的人物。
所以万双全很明白古月到底是为什么要定下那些听着很怪异的“规定”。
毕竟，没法真正从根本上杜绝“情报交易”在“万象乾坤”夜总会里进行，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所谓“堵不如疏”，古月允许了这件事，却也完完全全把这件事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因为这事其实不容有失。
一旦出现重大的纰漏，影响了“万象乾坤”夜总会的生意，会不高兴的可不止万宝来一人了。
万双全可不会让任何人对古月“兴师问罪”，所以他这个经理在这里无比尽职尽责。
而他很清楚，这里的所谓“小道消息的传递”，其实还包括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比如暗地里处理一些江湖纠纷。
这事并不止一次了，所以万双全很清楚都是怎么发生的。
而且，他还知道古月把同样的方式也应用在了“上海警察总局”里。
最近一次重大收获，就是几个刚刚跑到上海来闯荡的家伙，坏了道上规矩，直接对一个老板的儿子下手，把人给绑架了，就为了分一块蛋糕。
处理那几个人其实无比简单，上海城里这些地头蛇可都不是吃素的，而且，既然有人坏了规矩，就一定要追究到底，不然谁都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这个小男孩是无辜的，而想要让他完好无缺地被救出来，可就比直接对付那几个人要难得多。
为此，古月亲自散布消息，目的是搜集全上海那段时间里的各种真正意义上的“小道消息”，比如谁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响，又或者什么人突然凶神恶煞地跑到餐馆或者小吃店将食物打包带走，偏偏看上去又有些神神秘秘。
最后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港口码头巡逻的警察们听到了半夜的“鬼哭狼嚎”，原来是被关在仓库的那名小男孩在哭泣。
通过各方协调，一击得手救出了那个小男孩之后，那件事也就算基本解决了。
从那之后，万双全才对古月的“高瞻远瞩”更加佩服，因为他想到古月特地允许这样的“情报交易”，不仅仅是为了控制好一个“度”，而且是线稿关键时刻真的起到一些作用。
用他的话来讲，“有资源不用就很浪费”。
可是，无论如何，这里面有一些消息是万万碰不得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事关“抗日”。
古月未必会怕惹事，可他很显然不想让惹到的事影响“万象乾坤”夜总会的正常运营。
所以，这一切万双全都十分有分寸。
事实上，刚刚“苗姐”对他说来了一个七十六号的女人之后，万双全就已经在时刻关注这苏菲的一举一动了。
庞耀他是知道的，董槐林是什么人他也自然清楚，所以这个苏菲一定不会简单了。
不曾想，她竟然主动找上了保安，而且直言不讳“情报交易”，甚至在保安说清楚了“规矩”之后，还想要“坏了规矩”。
这可不是万双全能够容忍的事情，所以他直接出现在了苏菲的身后。
在苏菲眼里，万双全实在是有点太壮实了，虽然不是那种十分高大的存在，可她很清楚，这人还没满十八岁！
这一身腱子肉可不是假的，和万双全相比，那些号称“七十六号精锐”的家伙们都只能靠边站。
“我只是一个半大小子而已，这里是万家的产业我才可能在这里上班，不然也不可能轮到我。
所以，见到我并不奇怪，这里的熟客多半都见过。
而苏小姐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里的一切，却不好坏了我月哥定下的规矩，可以吗？”
“月哥”两个字很充分地说明了在万双全眼里古月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苏菲也自然明白了这两人恐怕比想象中更加亲密。
不过，她也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因为她的目的其实并不算没有达成。
毕竟，她还真的能随随便便说一声“我手里有日军的调令”？
在她的计划里，借用“万象乾坤”夜总会这个地方，主要是针对董槐林的，因为这样可以更快让董槐林上钩。
而实际上这里的“情报交易”，她原本就只是听说罢了，并不可能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算成“笃定”。
现在，她不仅从董槐林口中得知了这里的确有“情报交易”，而且实实在在地了解到了这个所谓“情报交易”的本质。
对于她的计划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助力，因为她可以省去再找一个地方来散布消息。
当然了，万双全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始料未及，而且这个出场方式差点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恰恰是万双全的出现，更加说明了在这个地方，古月的那些所谓“小道消息的传递”，是真的有问题！
古月的确不想要节外生枝，这事的确合情合理。
可是，万双全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目的不仅仅是不让苏菲继续纠缠下去，更多的是为了给苏菲一个更直接的态度，“不要搞事情”。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万双全看的很透彻，无论是谁，如果真的见到了古月本人，就没必要在意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小道”了，这就已经坏了规矩。
而如此紧张这个“规矩”，恐怕是因为这个地方牵连甚广？
苏菲其实是知道一些内情，毕竟丁默邨自己都拿到了“万象乾坤”夜总会的分红，而且不止是他，李士群手里也和他有着同样百分之二的份额。
这个“百分之二”听着似乎不多，可丁默邨和李士群已经是所有分这一块蛋糕的人里，比较靠前的“大份额”了。
实际上，为了方便也为了“好看”，毕竟这件事本身其实是为了拉关系，给别人半个点甚至百分之零点一，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所以最低的份额都是百分之一，比如一些大家族的族长，这里面还包括了古月的那个校长名叫陈焱章的。
苏菲既然清楚这些内幕，自然也理解古月不想“把事情搞大”的初衷就在于这地方真的不能出事。
可她有些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纵容“小道消息的传递”呢？
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不过，她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因为万双全的出现虽然不是她的本意，却也比原本的效果更好。
要知道，在这里消遣的人们，有谁会不认识万双全呢？
而现在，这些人都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军统的女人跑到‘万象乾坤’夜总会兜售‘小道消息’，却被万双全亲自制止了，因为她的消息不合规矩”。
即使在场的大多数人未必真的关注了这个女人，可这样的消息在之后传进他们耳朵里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回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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