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不知道背着徐梨走了多久。
他越过一座座白骨堆，心中充满了自责。
临天荒芜得像是烟灰缸里抖落的冰冷余烬。
这座城池也从来没有这么宽阔过，高楼倒塌后仿佛能一眼望到头。
他慢慢停住了脚步。
叶昊天凝望着前方，凋零的彼岸花瓣从一个千疮百孔的驾驶舱里向四面八方流出，地面还淌着未干涸的血迹。驾驶舱表面已是斑驳无比，叶昊天用力地将舱门掰开，半具人类身体被厚厚的尘土掩盖。
淡淡的光从舱外落在男人半边骸骨的脸上。
“哥？”叶昊天颤抖地说道。
虽然叶昊天不是叶家嫡系，但在辈分上要叫叶子一声堂哥。
失去双臂的叶子安静地窝在座位上，他气息微弱，左胸上插着一支被红色花瓣缠绕的生命药剂。这支药剂是宋灵犀在战前转交给他的，而遍布舱内的彼岸花瓣也始终没有枯萎。
……
徐青田躺在焦土上，脊背发凉。
他看着低垂的云影，数千架能源枯竭的机甲战士包围着他，包围着他们，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墙。
有些机甲还高举着机械手臂，它们的身下是盖尔被四分五裂的尸体。
……
苏楹将长剑从阿莫尔的身体抽出，腥臭的油脂从伤口中溅到他的脸上。
“不、不要杀我。”
阿莫尔朝苏楹惊恐地求饶，他如肉山般硕大的身躯在痛苦地颤抖。
苏楹和简颂捅了一剑又一剑，最终阿莫尔在无数的伤痕下开膛破肚，五脏六腑和油水一同流了一地。
苏楹的心脏有些绞痛。
他悲伤地站起身来，风吹不过那座高高的尸墙。
……
徐潇一剑一剑划过骨的躯干，许清野踏着水墨追逐着逃跑的机械改造人。
骨紧紧捏着李言潮血肉模糊的尸体贴地飞行。
天空突然一片赤红，轰鸣声不绝于耳。
借此机会甩开两人的骨藏在一块足够隐蔽的巨石后，风沙渐渐平息，骨愤怒地将尸体丢向前方。
他的能量几乎就要耗完，甚至无法维持大脑的生存。
这样迟早要死的。
这样迟早要死的……
骨绝望地看着生机尽失的李言潮，在改造后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脚冰凉的感觉。
“不对，不对！”
骨的语气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尸体，李言潮的指间泛着淡淡的红光。
“哈哈哈哈哈……”
骨像野狗一样爬向李言潮，他轻轻折断那根手指，然后将那颗红色的晶石从龟裂的皮肤上剥离。
骨紧握着那颗红石，斑驳陆离的躯体渐渐陷入凭空出现的混沌中。
喧嚣渐渐充斥他的耳畔，骨蓦地出现在一座电动车棚内。
四周全是慌乱的人群，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
“宇宙通道……这个世界竟然和主星一样有去往平行宇宙的通道……”
骨蜷缩在角落中，车棚外人声嘈杂，但骨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话语。
“不会是世界末日了吧……刚刚天突然变得那么红。”
“好可怕……”
“我看刚刚热搜好像爆了，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我听家里的长辈说京城好像有一座高楼出现了丧尸，不过消息被封锁了。”
“真的假的……你别吓我，我真的会害怕。”
“真的，我老家有人也在说这件事，但好像不是丧尸，不过人死了很多个。警方都出声明了，说是火灾事故。”
“我操，那今天会不会停课啊？”
江摇光凝望着渐渐平息的天空，她如画的眉眼中满是担心。
“哥，你在那边没事吧……”
“摇光？”叶漓轻声问道。
江摇光摇了摇头，一位带着方框眼镜的斯文老人从她的身侧走过。
“诶，老师……”叶漓想要叫住老人的身影，可他好像没听到。
老人径直朝着电动车棚走去，骨在阴影处如毒蛇般蛰伏。
无数条纳米级的丝线从骨伸出的手臂中抻出，细线从四面八方刺入老人的大脑皮层。自己大概要在这个低级世界恢复一段时间，虽然传导数据会花费一些能量，但如果不融入这个世界麻烦更大。
再说这个弱小星球的文化能发展到什么层次，更何况普通人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东西，自己也只是需要知道当地的语言。
骨胸有成竹地接纳着从老人大脑中传导的知识，但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京城大学。而那个老人也不是普通人，他是京城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最着名的教授。
无数浪漫而璀璨的文学在瞬间攫取骨仅存的所有能量。
屈原、李白、杜甫、李清照、苏轼、辛弃疾、鲁迅、史铁生、朱自清……
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现当代文学。
古老而崭新的文字在骨的大脑内翩翩起舞。
老人没办法通读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所有文化，他也只是精通一部分罢了。
但这小小的一部分就足够把伤痕累累的骨压垮。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骨痴痴地笑。
教授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而骨的大脑在无尽的黑暗中渐渐冰冷。
自毁系统在他生命终结后自动运转，骨熔为了一滩银色的铁水。
……
叶家府邸外，阿婳用青棍碾着李曝烨破碎的头颅。
她被奄奄一息的叶桂金和徐成阳合力赶出这座古朴的山麓大院。
阿婳本想了解他们的生命，远方却传来愈加清晰的轰鸣声。
狂风席卷着女人黑发，阿婳不明所以地看向打开舱门的虞白。
“全死了？”阿婳疑惑地问道。
“是啊，全死了……整个青鬼番队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虞白颤抖地说道。
阿婳瞳孔紧缩，她不假思索地跃上那座悬浮的飞行器。
自主飞行的机体越过宇宙中飘荡的无数舰队碎片，虞白在舱外凝望着渐渐远去的九川。
在那片鲜艳的赤红下，崩溃的临天城看起来只是小小的一点。
宇宙像在流血。
除了那轮埋葬着“神只”的明月……
九川之外的宇宙除了游离的碎屑之外一无所有。
“阿婳，‘梦魇’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么？”虞白神色大骇。
“他们……消失了？”阿婳惊神未定地瘫软在椅子上。
“‘梦魇’可是【天岱】的第一番队……”
……
良久。
“下次来的大概就是【永恒】吧，【天岱】还是有些不够看。”虞白轻声说道。
“他们绝对不会放弃九川的核心，只不过这几年主星政局太过动荡。”
她脑海中渐渐浮现江眠那张清秀的脸庞，还有他身后那条橙红色的长河。
“反正我打死也不会来了……”
她敬畏地看向那片赤红。
赤红之下是一片熔化的冰川。
……
陈浔从一片死寂的废墟中虚弱地爬起。
几分钟的精神涟漪杀不死这个从贫民窟爬出的、浑身血污的孤魂。
她遥遥望着远方的江眠和叶桃李。
……
天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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