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了看他，“大叔，我听不懂。”
“你这丫头真是的。”安德叹了口气：
“我跟你简单说一下，就是有个人呢，他在家里学了很多很多坏习惯，这些坏习惯在他待在家里时还是好习惯，可是当他到了外面……外面是一个和家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他变得糟糕透了。”
“他不可以改正坏习惯吗？”女孩问道。
“很难很难，就像有条鱼某天终于有机会爬上了岸，他却发现岸上没有水。”安德道。
女孩还是不太懂，“鱼可以再回到水里面啊。”
“可鱼不想回去，他花费了很多努力才从水里离开，岸上的人不喜欢鱼，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因为鱼确实很麻烦很讨厌，他要花很多很多时间才能把自己变成人，没有人有耐心等他变成人。”安德道。
“你是说，有个很多坏习惯的人，想改掉自己的坏习惯，对吗？”女孩道。
“差不多吧。”安德道。
“那为什么大家不喜欢他？”女孩问道。
“你有讨厌的人吗？”安德反问道。
“有。”女孩点点头，“对面的邻居，她总是爱在走廊上洗衣服，把地弄得湿湿的。”
“那她为什么要在走廊上洗衣服？”安德问道。
“因为她总是有很多衣服要洗，别的地方放不下……”女孩低下了头。
“那你现在还讨厌她吗？诚实一点。”安德道。
女孩沉默了几秒，道：“还是讨厌，我不喜欢湿湿的走廊……”
“这就是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他的原因啊。”安德笑着道。
“我将来也会像他那样，会有很多坏习惯，会被很多人讨厌吗？”女孩问道。
安德道：“可能性不小哦，你将来会学会像你妈妈一样骂脏话，脾气暴躁没有耐心，你的兄弟会像你爸爸一样喝醉酒打孩子，你不知道怎么样温柔的对待家人，因为你从来没有被家人这样对待过……”
“我才不会！”女孩的眼眶里再次噙满眼泪。
“呀，对不起，我忘了你奶奶对你来说是个正面榜样。”安德笑嘻嘻道歉。
“不过呢，小丫头，你要早点从鱼变成人，虽然人在水里很难存活，但将来有一天，你可以离开水里爬上岸时，你会轻松很多，更容易获得其他人的帮助，不然的话……”
安德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某一天，你会绝望的发现，你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就算你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也没有人在乎你，你一点也不值得可怜，而是既可恨又可悲。”
他一说完，女孩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
而安德缺心眼的扶着旁边的墓碑哈哈大笑，笑弯了腰，一点也没有为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女孩而感到羞愧的样子。
笑够了之后，安德看了看面前的墓碑，终于觉得当着人家奶奶的面欺负人家孙女不太好。
于是他从手上摘下一个银制的手环，拍了拍埋头抽噎的女孩：
“别哭了，喏，这个给你，当赔礼好不好？”
女孩红通通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别过头。
“不要！”她生气道，“妈妈说的没错，你们山民就是特讨厌的家伙！”
“啧，”安德扯了扯头发，有点苦恼，“那你想怎样啊？”
女孩依旧生着闷气，不理他。
“我给你去买一个那个……”安德回想了一下，“托马斯叔叔店里的棒棒糖好不好？”
女孩犹豫的回过头，“说话算话，骗人就是小狗。”
“放心，不骗你。”安德笑道，“你要不要再和你奶奶待一会？”
女孩看了看奶奶的墓碑，扫掉上面的雪。
“大叔，你来这里做什么呀？”她想起什么，问道。
“我？”安德叹了口气，“我有个认识的人去世了。”
“是你的亲人吗？”女孩问道。
“不，”安德站起身，目光复杂的看着身旁的墓碑。
“这个人去世已经很多年了，但我还记得他还活着的模样，今天特意来悼念他一下。”
“哦。”女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他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嗯，没了他之后，家务活我得亲自动手。”安德目光悲伤的看着面前的墓碑。
“？”女孩疑惑的看向安德。
“亚度尼斯·沙利文，他是我最好的仆人……”安德露出一付悲伤的神色。
“铛——”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传出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女孩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安德的身后，偷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越来越近，女孩见到一名黑发蓝眼的青年从树后走出，手里拿着铲子，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亚度尼斯，都弄好了？”安德开口道。
亚度尼斯看了一眼女孩，点点头道：“都埋好了。”
“亚度尼斯？”女孩愣愣的看了看安德，又看向亚度尼斯。
“亚度尼斯·沙利文，我还没死。”亚度尼斯面无表情道。
“哈哈哈哈哈！”安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孩瞪大眼睛，气愤道：“你骗人！”
“行了，”安德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揉乱了她的头发，“你妈妈来找你了，赶快回去吧，外面很危险。”
女孩气鼓了脸，愤愤跑向了墓园门口，也不再问安德要说好的棒棒糖，她觉得对方能说谎一次，肯定会说谎第二次。
亚度尼斯看着女孩妈妈拉住她的手，一同回家，不解道：
“她看起来和她母亲关系没有那么坏。”
“当然，因为爱是真的，但是……恨，也是真的。”安德迈步向墓园门口走去，“人就是那么矛盾。”
亚度尼斯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您刚刚说的是您自己吗？”
“怎么可能？”安德道，“你看不出来我说的是你吗？”
“我哪有半点像？”亚度尼斯疑惑。
安德回头用双手比了个叉，笑道：“你俩结合版啊。”
“……”亚度尼斯只好转移话题：“我以为……您会惩罚我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德脸上露出诧异，“我不是在你心里一直都很大度吗？”
亚度尼斯下意识停住脚步，愣愣看着安德，而对方脸上，一直挂着不变的微笑。
“抱歉，先生。”亚度尼斯低下头。
“小事啦，道什么歉。”安德抓了抓头发，“快回去吧，你还要做晚餐呢。”
“是。”亚度尼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
另一边。
“你个贱丫头跑那么远干嘛？要是被人拐走怎么办？打你一顿，你还敢跑了？”女人骂着骂着，眼眶红了起来。
她抹了一下眼泪，对女儿道：“下次去哪跟妈妈说一声，你爸爸也在找你，还有……托马斯家跟我解释了……下次这种事，记得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我知道了，妈妈……”
女孩低着头，心情十分低落，今天她被人骗了两次，还被妈妈骂了一顿，回家之后，说不定还要被爸爸再骂一顿。
果然，山民就是……女孩手伸进衣兜里想取暖，忽然碰到了硬硬的东西，圆形的，有根长棍。
她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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