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转身的地方，虚空光影组建，响起一声叹息。
“父亲……”绿水没有回头，两行清泪却流下。
在她的背后浮现出一个近两米高的男子，身披战甲，龙睛风目，不怒自威。
“当科技发展到尽头，我们获得了神的悠久与伟岸。”虚影的双手没有温度，却抚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绿水转身，仰视这个许久不曾出现在生命里的男人。
“但在漫长的岁月后，我们又逐步走向了自我毁灭。”男人用平缓的声音，述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生命的尽头究竟是什么？道的意义又是怎样？为了不让种族完全消失，我们走向了寻道的征途。逐道本源，成为了我们流浪下去的信仰。
“为什么成神之后，繁荣到顶点的文明却只能等待寂灭？”
“我和你妈妈都想知道答案……”男人低头看着女儿，岸然道貌的眸光有着难以割舍的怀念，“直到途经这颗蓝色的星球，看到了我们曾经丢失的东西。”
“它虽然还是萌芽，但我们预见它的未来将会光耀璀璨。”
“你妈妈称它为火种，坚持留下了你，为你设计了这场游戏，希望你能找到它，理解它。”
“我放心不下，留下这道光影看护你。”男子指着自己说道。
“对不起，我——搞砸了。”绿水咬着下唇，张开手，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女儿，没事，游戏的输赢并不重要，我希望你能进行下去，对于你妈妈的期望千万不要有压力，找不找得到火种也不重要。”高大的虚影轻拥着女儿，宽大的双手重叠在她背后。
“其实在默默陪你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找回了一些东西——”男人温柔的在女儿耳边轻语，“你无论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爸爸爱你。”
“唔……”虚影松开了双手，绿水用手擦拭眼角。
风……忽然有些急了。
男子的双眼满是怜爱，磅礴的力量化作疾风。
“本来想多陪你一段岁月，看来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绿水的衣裳上，源源不断的能量被虚影抽走，“好好玩下去，之后再找我们。爸爸和妈妈在路上等你。”
那是隐土从来没有刮过的风，高速的气流早已经超出声速的界定。但是每一缕风，都温柔地绕过绿水，如是眷念最后的时光。
在神的领域，也只有这样的风，才能吹熄灭世之火。
“父亲……”同样的一声，却是迎来了离别。
——
冬夜不飘风雪，天地便宁静如雅。
连绵起伏的山脊线，回归的队伍像是萤火虫连成一片，只听雪犬奔驰的扑簌声。
战者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朗月如盖，长夜吞天，他伴着异象而生。
好久没有这种如获初生的感觉……战天殇惬意地听了会雪，感觉膝枕很棒。
大难不死，者境又是一转。而所谓息听万物，便是用心灵的眼睛看世界。
这就是元境，灵觉焕发新的元神，万物皆备于我心。
睁开眼，嗯，好在并没有瞎，近前的两个半月风景也是不错……不对！
战者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道女俯身又把他的脸压回去，娇声道：“战伯伯您还不能动！”
平日里道女之所以穿着宽松的道袍，只因身材实在太有料。细枝结硕果，俯身压住战天殇硕壮的脑袋，盖了个严严实实。
“唔、唔……”柔软而令人窒息。
“道侄女，你就饶了你战伯伯吧，他可是守身习武大半辈子。”青衫在一旁调侃。
道女怯怯的收回环抱战者下颚的双手……胡子有点扎人呢。
侍女嘻嘻笑，灯笼轻轻摇。
摇碎了烛光，静谧了时辰。
“北方的天云，被染红了。”恢复了心境后，战天殇的斗志重新燃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的追求，仁者大人选择了至情至性，非死即殇的弑神之路。”青衫一声叹息。
“可圣战还要继续，我们一直没有落败过，也一直都不会落败下去。”战者说着，风刮起女孩的青丝挠在他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大概吧。”
忽然挂起的风却是因为青衫收起了罩在雪橇上的柔风术。
风动，衣摆便飞扬起来。
“小山等一下。”一声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游秩已经转身朝向北方，正欲抬脚，又应声放下。
“怎么了？战天殇。”青衫疑惑道。
“我父亲才叫我战天殇。”
“好吧，那，小战——哥——哥。”这个“哥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其余人皆笑，道女的鬓发直打在战者的脸上。
“先别走，听我说几句。”战天殇横躺着仰视北方，魁梧的身躯占了大半个橇面。橙黄的灯光洒在脸上，迷蒙的狭眸幽暗深邃起来。
道女静静的看着，少女一时没了声息。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这么多年也就你去实践验证那些曾经我们小时候无端的猜想……守护人类也好，掌握天下势运也罢。
“迷醉力量必将被力量所奴役；窃神之力，也是如此。”
神念一转，便是速的极境。
战天殇说这些话的时候，天地失色，万物缓慢，时间似静止，只有青衫认真听着。
“其实你拥有的比我们都好。吟灵、火舞小时候就一直缠着你，后来你出走了，她们的心也跟着走了。等圣战结束，一切应该还不太晚。”
“你们都是我最牵挂的家人，我会回来的。”青衫回应道。
“还有一件是我们都没有而你有的东西。”战天殇盯着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战败不可避免，……便把我们，连同整个隐土，一起埋葬吧。”
“我知道。”
战天殇最后看了一眼，一眼光阴流转，出声说道：“一路小心。”
道女才来得及把鬓角收拢。
“嗯。”青衫微微点头，一闪消失在原地。
众人一路往南，青衫一袭向北。
……
冬灭之雪，终究没有燃尽隐土。
北山之光，随着绿水的父亲说完最后一句话，虚影化作飓风朝四面八方吹去，虚无之风与燃雪之火俱灭。
相隔数十里的雪橇队伍受到强风波及，灯熄橇离，人仰犬翻。即使是道女用术数保护的雪橇上，也是灯笼剧烈摇晃，惊得侍女咿呀呀叫。
————
青衫在一个大坑里捡到一位神。
“你不杀我吗？”绿水应该在不久前大哭过，声音清泠而无助。
“你两边都帮，只是圣战的监视者而已，我不会杀你。”
“哈哈哈哈哈——，我只盼着你们人类早些败亡才好，何曾帮过你们。”
“你也没有对我们下杀手。”
“我刚杀了你们的仁者大人。”
“大人只是为了寻求一份真相，知道了，也就追寻圣母去了。”青衫扶起她，看到那曾经波光流离的衣甲黯淡无光，便蹲下，道：“来，我背你。”
“你是要俘虏我吗。”女孩冷冷道。
“没有，我背你回家。”
“我没有家。”
“……”
黑色的山脊，压抑着天云，模糊了边界线。夜里没有光，雪也就没了颜色，有的只是无尽的黑与寂。
绿水褪去神的伪装，趴在青衫的背上。
天地间很冷，她抱紧了怀中唯一能感觉到的温暖。
或者，对她来说，宇宙间本来就是冰冷的，温度不过是恒星内部的能量流逝，只是人类的渺小身躯，才会有冷暖的感觉。
只是，也有一种别样的情绪，让她在心灵上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
“或许，这就是大道的温度。”绿水如是想道。
天道无情？
天道有情？
……谁知道呢。
奔波了一天，即使是以游秩的脚力，也依然感到疲惫。青衫徒步在山地间，背上神一般的女孩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绿水睡着了，安静得像邻家女孩。
或许岁月正因如此，才凝结了某一段时光，直教人不愿任何人打搅，直蕴成一份记忆的珍藏碎片，愁煞了夜景。
路上，青衫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山坳处的阴影；阴影退回角落，发出无声的讥笑。
前线有哨，哨名非苍；上山有岗，役名飞鼠。
皆是隐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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