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弄这个东西？应疏月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以为他出事了，还心慌起来，可笑！
一时不知要气自己还是气这个让她乱了方寸的人，看着那颗珠子，她问：“你怎么那么多夜明珠？”
纪寒舟说：“有段日子特别怕黑，陛下体恤，就把宫里的明珠都赏了则个。以至于现在府里、车上、身上都会有那么一两颗放着。”
“这裹珠子的黑布……你把外衫割了？”
“外裳厚了点，不透光，割的是里衣。”
咳……里衣？
珠子？刀子？难为你想出这么个绝妙的方法！应疏月真想将他倒过来抖上一抖，看看他身上还带了哪些宝贝？
“我与南沨说的话你可有听见？”
“听见了。”
“可有什么想法？”
纪寒舟举起珠子，想看清身处于怎样的环境，光线实弱，周围都是黑洞洞的，最多能见相挨着人的身形面貌，并不能看清整个地方。
收回思绪，他道：“还是那句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跋山涉水而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人家有上千人，我们就……三个人，如何与人较量？所以啊！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去想怎么对付整个祭云宫，而是先了解我们身处的环境，养好精神再慢慢想对策。”
身后两人点头同意。
前方空茫，于是只能从有物体的一面着手，纪寒舟转过来，拉起应疏月，举着微微萤光沿山墙摸索，进来的方向距离不远，所以他们决定往另一面察看。
山壁摸上去嶙峋硌手，不看都知道有多粗糙，与在山上远观时的恢宏气势大相径庭，其外精致华丽，内里却有种粗制滥造的随意。
想来整个山坳里傍山修建的屋舍都是空有其表的装饰，实际使用的空间都是木楼背后的山洞。
然而这些山腰洞穴究竟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开凿，一时还无从得知。
纪寒舟将手里光源靠近石壁，竟不能照见什么，那石壁的颜色仿佛能吸纳光亮，这一现象在应疏月看来是那么的熟悉，她缓缓拔出手里长剑，剑身还未拔出一半手便不自主地颤抖，剑鸣声铮铮入耳。
怎么回事？她的剑好似受到召唤一般，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带着惊疑，她倏地拔剑出鞘，玄剑瞬间像被某种力量控制，拉着她的手“叮”一声贴在石壁上了，除了剑柄颜色突兀，玄黑剑身与玄黑石壁融成了一体。
纪寒舟与南沨见此，同时对她的剑发出疑叹：“陨铁？！”
“什么是陨铁？”应疏月问。
纪寒舟说：“某一史籍曾记载道：星坠至地，则石也。此地山势险峻，地貌特殊，不无可能是上古时期天地变动所留下的奇迹。至于峣山这处的详情，则个知之甚少。南沨，你们殇南古籍可有详述？”
南沨默想良久，才慢慢开口：“殇南王室的古籍最多只记录到建国初期史事，关于峣山……属下已将所知巨细陈述过了，并无隐瞒。”
沉吟片刻，他又道，“虽然殇南在藏的古籍没有记载峣山是否由星落形成，今日之见却让属下想起了一个传说。
幼时，母亲常给我讲一些玄诡秘闻，其中一则令我记忆深刻，母亲生于一个悠远而神秘的家族，此家族同时掌握了繁衍规则与巫术秘法，也是最早拜月为神的古老部族——月族。
相传，月族创始之初，并无可拜之神，其他部族到了特定节日，携祭品去拜山拜水时，月族人只在新月那天祭拜先人亡灵。
有一回，月族人像往常一样准备祭祀仪式，前往族亲安息地祭奠亡魂，所有人才开始集合，正仰头望着天中新月缅怀，却见枉矢星贯月划过，像天神拉弓射箭一般，而那支“箭”不偏不倚，正是向抬头仰望的月族人驰来。
他们不知何为星陨，盯着那光点出神，直到那像火一样的圆点越来越大，像一座巨大的山，所有人才知危险降临。
在他们还没有做出反应时，那座自天空携光而来的“山”已经落在了他们要去的方向——月族墓葬地，紧接着，强烈的火浪掀毁周围一切，很多人因此而丧命。
他们埋葬了无数代先人的墓葬地自此不复存在，家园也被那座天外飞来的神山摧毁了。那座山坠地后，并没有消停下来，它带来的天火日夜燃烧，熊熊不灭，烤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月族人认为那是因为他们不尊神只才惹怒天神，遭到天谴。正是由于那一次“天谴”，幸存下来的月族人从那时起，每年新月那日便会斋戒沐浴，虔心祭月。在以月为尊的岁月里，他们逐渐发现了月升月落，月盈月缺对山河湖海的影响，也逐渐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
听他说完，便不难理解月族神女为什么能一生育一子，还一定是能继位的王子，原来他们早就掌握生育秘技，又擅神秘巫术，难怪有人费尽心机也加害不了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
纪寒舟举着光亮上下左右照了照，看见的全是一种黑色，他道：“所有古老的传说都不是简单的空穴来风，这座峣山说不定就是古时的那颗陨星。只因时移世易，月族人生活的环境发生变更，那座带天火而来的山燃尽后，重新长满了植物，与周遭一切融为了一体。”
“或许吧。”应疏月说。
看着贴在石壁上的剑，她陷入沉思。如果说她的剑是来自峣山，而剑又是墨如雪赐给她的，那是不是说明墨如雪其实跟此地也有渊源？
如果嵇慕说的美男子就是墨如雪，那他被关在了哪里？
用力把剑从石壁上拽下，插回鞘里，应疏月说：“再往前看看，如果姓嵇的有意将我们引来此处，再一网打尽，我们还需找到另一条出路来。”
没人说话，三人的脚步都随纪寒舟手里那点光慢慢移动。
明明没有走多远，时间却像是过了好久。当以为再寻下去也是一无所获时，石壁上突然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边石壁凿得光滑，墙壁上出现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壁龛，壁龛里置放着一卷卷竹简，上手去摸，指尖能感觉到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现如今的昭盛已盛行使用纸质书籍，突然摸到竹简书，一种熟悉感陡然钻进心头。
她记得清楚，小时在母亲身边看书写字都是用的纸质载体，后来跟了墨如雪，才惊奇地发现她那个师父在衣食住行方面很古，古到有钱不会享受，古到弹的琴是上百年的旧物，看的书也是百年前的古简。
就是那个只有脾气，没有欲望的师父，把她也养成了深居简出的寡淡性子。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养在深宅大院，墨如雪家的姑娘则是养在深山老林！
她不自觉弯起一笑，纤指缓缓划过一格格石龛，闭上眼，那种岁月沉淀出来的古旧味道涌入鼻息，脚下也快了，走到了纪寒舟前面。
纪寒舟以为她会停下细看这些石龛上的书简，怎料她却好像忙着去查看整面壁龛有多大。
忽然间，前面的人小声唤他：“樛安，过来一下。”
晃着半明半昧的珠子，纪寒舟上前，“怎么了？”
“照一下。”
手里的光先是照见她俊丽的眉眼，沿她手臂伸去的方向，纪寒舟举光靠近，“画？”才看见最下面的木质轴头，他就猜测道。
确如他预料，一行一列石龛中间，挂了一副四尺整纸的画像，画纸泛黄，已经看不出原来所用色调。依稀还能看出画中之人青簪道袍，剑眉星目，面貌清俊淡雅。
看完画中人，左下角落款处的几个模糊小字牢牢抓住了应疏月的目光，她拽着纪寒舟手靠近，以便看清：
“慕、云、雪。”她一字一顿，“师父所绘？那画上的人是……”
“清川！”
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所知道的与慕云雪有关联的人只有一个清川，应疏月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葬在无琊山谷底的人的画像竟会出现在遥远的殇南境内。
见身边两人不仅肢体配合默契，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契合，南沨难得好奇一回，忍不住问道：“清川是谁？”
应疏月道：“我师父挚友，百年前青霜门的弟子。”
南沨想了想，说：“听过。记得月族长老曾提到，昭盛还未统领中原诸番时，在雪域一代驻有终年清修的道门，听闻他们奉的是清静无为，少私寡欲……
与我们殇南月族利民爱物，不争权夺利的存世法则不谋而合，在当时很受月族人崇敬。后来昭盛始君慕云氏不知何故，举兵灭了青霜门，还缄了知情人的口。现在，知道青霜门的人恐怕没几个了！”
看来南沨知青霜门，也知墨如雪就是慕云雪，却不知慕云雪也曾是青霜门弟子。
青霜门既已不在，多作解释也没甚意义，知晓其中秘辛的人皆闭口不言，那些久远的事既没什么人记得，便让它消逝于时间长河罢！
知道画中人即是无琊山所葬之人，应疏月又将他细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祭拜的缘故，画里清俊的青年越看越亲切，那一身出尘的道袍，见了就忍不住想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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