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宫廷舞会（上）
“就像是，比如说三月的冬神，因为我们幽河那边的小草已经发芽，但是银霜城还在下雪，所以祂比十二月还要弱吗？”黑娜举一反三地问。
“也可以说，留到三月或四月还不走的冬神，某种意义上是最麻烦的，所以才要举行各种祭典，提醒不同的精灵离开或到其他地方活动。”巫师施施然回答学徒的提问。
“黑娜懂了。”少女又想了想，才吐出一口大气回答。
“那最强的『冬天』来了吗？”白塔太过温暖安全，因此黑娜不觉得紧张恐惧，反而对海奇亚斯像是提起老朋友般介绍的十二月冬神抱着兴奋期待的心情。
“现在才到国境边缘而已，等她走到银霜城时，会有许多巫师跟着我们去迎接这位冬天。”海奇亚斯补充细节。
黑娜在心中藉助海奇亚斯的描述想象十二月冬神的长相，似乎有个存在带着背后令人窒息的黑暗缓缓走来，中心却充满刺眼的银光，黑娜看见永恒的冬天女人用纤细雪白的冷手捧着冰霜翠绿小树。
不知为何，想象这一幕让黑娜浑身颤栗，那处黑暗里弥漫着诱惑的魔力。
“黑娜。”海奇亚斯的声音响起，少女这才大梦初醒张开眼睛。
“你要练习冥想还太早了，不小心的话，灵魂会离开身体。”
“对、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虽然听不懂白银贤者的意思，但黑娜知道老师说她刚刚那样陶醉不太好，决心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别再这样得意忘形。
“等你身心都准备好，我会指示你巫师如何透过安全仪式步骤进行冥想，与异类对话沟通的诀窍。”海奇亚斯说道。
黑娜觉得气氛实在是太尴尬啦！于是又问白银贤者另一个问题，希望将海奇亚斯的注意力从她的失态中引开。
“什么是生命之水呢？”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马蹄声与嘶叫，黑娜想起来这是巫师的结界回声通知有访客接近了。
“你带着瓦肯礼去迎接使者，不用请他们进来没关系。”海奇亚斯习以为常地说。
“是的，老师。”终于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巫师学徒，可以替老师办点小事的黑娜高兴地站起来，挺胸大声回应，穿过薄纱帘幕跑进海奇亚斯的工作区，娴熟地召唤出栖息在石球里的火精。
名为“瓦肯礼”的北方火精用老鹰外表张着暗金与雪白火焰飘飞的翅膀懒洋洋地落在黑娜肩膀上，有点不太高兴的感觉。
黑娜凭直觉知道瓦肯礼心情不好，随口安抚几句，走下塔准备一探究竟。
此时夜晚正刮起渐渐厚重的风雪。
“什么？我代表老师参加宫廷舞会？”等使者离开以后，白银贤者随口对学徒吩咐的一句话却引起爆炸效果。
“明天比留斯来这里，我会拜托他带你进城找裁缝订制参加舞会需要的正式礼服。”海奇亚斯继续盯着手中的羊皮纸，头也不抬地说。
“老师难道不亲自出席吗？我不可能参加那个啊！”黑娜慌乱地说。
别说宫廷舞会了，她连踏进城内人家的客厅都会局促不安。
“最近工作量比较多，我不想浪费一个夜晚去皇宫交际应酬。此外，黑娜，国王以及贵族们也好奇你的事很久了，与其让国王特地召见你入宫，不如透过热闹的舞会出席，众人比较不会一直把焦点放在你身上。”
“嗯……可是……”黑娜也知道老师说得有道理，但是海奇亚斯不去舞会，黑娜就像被抛在大海中央，船只却开走了。
“比留斯会充当你的伴护，另外我会找个同伴跟你一起参加宫廷舞会，你就当去见见世面，不必太过紧张。”海奇亚斯依然把国王特使前来传递舞会邀请函当成跟买面包差不多的日常杂务等级看待。
和汉克大人一起参加宫廷舞会吗？
黑娜下意识伸手盖着发烫的脸颊，听起来似乎不那么恐怖，但某种意义上却又更紧张了。
“我怕……会给老师和汉克大人丢脸……”黑娜跪坐在巫师衣角旁边紧张发抖。
“人家只会跳圈圈舞。”绕着火堆转圈圈那种。
“黑娜，你的举止与性情目前为止都符合我对学徒的需要，认真并且努力诚恳，宫廷贵族虽然有他们的一套规矩，但如果贵族用他们的规矩嘲笑一个无辜纯真的人，那么其人也不配得高贵之名。”海奇亚斯说。
“老师，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黑娜期期艾艾。
“到时候我会抽空教你一点简单有用的应对方式。”海奇亚斯摸摸少女头发，然后又投入严肃的文书工作中。
黑娜只好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和瓦肯礼玩耍，暂时逃避面对现实。
“抬头，挺胸，缩下巴，不要看人类胸口以下的位置。”
被那道尚未变声的少年嗓音提醒，黑娜下意识绷紧身体。
一袭淡黄色高领小礼服，只从镂空蕾丝花纹中露出部分肩头和手臂的薄薄肤色，领边与袖口点缀着蓝色玫瑰，强调了少女的清纯与明亮感，在争奇斗艳的宫廷舞会中添入宜人色彩，尤其当胸口那朵蓝玫瑰上还有一只星蓝色蝴蝶总是缓缓地搧动发光翅膀也不飞走时，更让许多淑女羡慕追问。
然而没有裁缝能做出黑娜的礼服效果，因为那是魔法带来的奇迹。
“我已经在马车上教过你了，微笑，打招呼，告退。遇到独角兽爵以上的贵族统一称阁下，以下称大人，小心有个特例是目前苏塔王国的王子，他只是狼爵而已，不过应该很好认吧！遇到要叫殿下，名字记不起来没关系。”长度足以披到背上的白金色头发全数向后梳的十四岁少年如此叮咛道。
长外套到高跟马靴全是贴身剪裁，略带军装风格，仍是耀眼的雪白设计，不到两指宽的单手剑悬在少年纤细的腰上，却不会给人徒增装饰的薄弱感。
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杀气腾腾了。
“我记不起来，请再说一次，瓦肯礼……”黑娜悲惨地想抓住白金色少年，却被他往旁边跨开一步冷酷闪过。
“别对『男人』拉拉扯扯的，这常识，只有亲人或夫妇可以挽手。”根本不是人类的火精悲惨地想，为何是他来教黑娜男女社交礼仪？
因为白银贤者这样说，事情就敲定了。
“可是我已经挽过好多次汉克大人和老师的手！怎么办？”黑娜惊恐的低叫。
“所以我说世风日下，现代男女都寡廉鲜耻！海奇亚斯更是不知所谓的混账！”瓦肯礼恼怒地数落。
原来总是以白金火翼大鹰之姿现身的瓦肯礼，变成人类外表时竟然长这副模样，黑娜大感惊奇同时，也萌生了新的好奇。
“那个，瓦肯礼，你到底几岁了？你比老师还要老吗？”黑娜看着白金少年的脸庞，瓦肯礼很像黑娜以前在幽河边生活时认识的老爷爷，脾气暴躁，整天骂东骂西，但还是会帮黑娜的忙。
“废话！我干嘛跟你们人模拟年纪？”瓦肯礼回嘴，只要他的表情不是那么阴沉倒是稀世美少年，虽然火精的人形外表很稚嫩，还是有许多女性忍不住往黑娜他们这边打探，暗暗遗憾瓦肯礼要是再大个几岁就更刚好了。
但是瓦肯礼会说亚侬话，这是黑娜的母语，她立刻现实地依偎在火精伴护身边，毕竟银霜城的通用语言对黑娜而言就算勉强能说还是转换得很辛苦。
皇宫里满满的贵族，除了苏尔达特语还有更多外国语的高手，但他们都不说亚侬话，这种地方多么恐怖呀！黑娜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老师丢脸，但又觉得要不出错实在好困难！
“瓦肯礼不是最尊敬老师了吗？所以我以为老师比你大。”老鹰型态的瓦肯礼，海奇亚斯吩咐什么命令就照办，黑娜也从没听见他抱怨过，当然，这是她还以为瓦肯礼只会传声的时候，平常火精也是保持沉默居多。
因为不知道瓦肯礼的故事，黑娜还偷偷幻想着，他是海奇亚斯从捡到的蛋里孵出来的神奇小鸟，唉！真可惜没能看见小小鸟时的瓦肯礼，想必可爱得不得了！黑娜以前最喜欢观察小动物了。
“尊敬？”瓦肯礼忽然停下脚步，黑娜险些踩住裙摆跌倒。
“人类女孩，我已经努力不高估你的智慧，但我还是失算了，因此我要请你在此闭嘴，我说什么照作就是！”
瓦肯礼生气了！黑娜偷偷吐舌头。
除了第一次看见瓦肯礼时有点吓到，黑娜很快就喜欢上这只神秘的白金色火鹰，她因为意外召唤出瓦肯礼才会被白银贤者收为学徒，瓦肯礼的火焰是她见过最耀眼奢华的颜色，不过火精脾气不好也是黑娜早就知道的事。
“这位美丽的年轻女士，请问你就是白银贤者的高徒吗？我们慕名已久了，这位是？”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走到黑娜面前，她立刻绷紧肩膀。
“微笑，点头。”瓦肯礼用亚侬语说。
黑娜连忙跟上瓦肯礼的指令。
“瓦肯礼，我应海奇亚斯的邀请来到银霜城。”
两名贵族恍然大悟，黑娜搞不懂瓦肯礼的回答明明很奇怪，一般人哪会这样说话？但华服青年却流露悠然神往的表情。
“原来是白银贤者的友人，希望有机会与您谈论精灵的优美文化。”
黑娜本来以为对方会一直缠着她，没想到他们马上就跑去跟其他人招呼了，贵族好像都是这样。
“居然把我认成精灵？啐！”火精冷哼。
“瓦肯礼不是精灵吗？”黑娜有些意外。
“要我跟你说几次火精和精灵不一样，也不是妖精！我就是火焰！”瓦肯礼怒道。
“我知道了！”黑娜真希望现在手上有纸笔可以抄重点。
“贵族在宫廷场所不会表现得太热络，随便打发掉，不用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不过明天他们就会寄很多私人舞会的邀请卡给你了，因为许多人很好奇你怎么当上海奇亚斯的学生，但没人敢抢先人类的苏塔国王。”
“瓦肯礼知道好多喔！”黑娜崇拜地说。
“你在巫师家住个几年想不知道也难！这种无聊的小事！”瓦肯礼冷哼。
“汉克大人现在在哪里呢？”黑娜在宴会厅四处张望。
原本说好要当黑娜伴护的汉克，因为预定参加宫廷舞会的外宾太多了，不得不分担护卫工作，无法脱身到白塔来接送黑娜，说好在舞会上碰头，汉克不会放黑娜落单当壁花，也预定帮她挡掉好奇者的骚扰。
至于黑娜一想到能和骑士相偕参加舞会，已经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了，只担心她临阵磨枪的舞步会当众出糗，对巫师学徒而言，宫廷舞会已经自动变成和白银骑士在皇宫里跳舞的意思，连可能被国王召见的重点大事也跳过了。
“谁晓得？海奇亚斯派我来就是知道会出这种差池，我们来得太早了，都是你一直赶。”舞会还没正式开始，因此早到的宾客都在联谊叙旧或认识新朋友。
“本来就要准时呀！邀请卡上明明写七点开始。”黑娜不解地说。
“……算了。”瓦肯礼盯着她半晌这样说。
“我帮你去找汉克．比留斯，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要！”黑娜一想到她会孤零零被留在都是陌生人的大厅，真心话脱口而出，看见瓦肯礼眯起眼睛，连忙改口。
“老师要你陪我，我需要瓦肯礼，我们一起去找汉克大人。”黑娜自以为提出非常完美的主意。
“你笨手笨脚的只会拖累我，不想在这里等就随便去参观皇宫什么的，趁早把这副乡巴佬的模样改进。”瓦肯礼不给面子的拒绝。
“皇宫可以参观？”黑娜惊奇反问。
“你是受欢迎的客人就可以，现在皇宫里一堆外族宾客，那个骑士也在当人家的导览，说不定你乱逛就遇到了，虽然我认为不太可能。”白金少年抱胸站在黑娜面前轻蔑地打量她。
“不能参观的地方会有人请你退回去。”
“瓦肯礼，你真的没骗我吗？”黑娜狐疑地看着火精同伴。
“随便你。”瓦肯礼按着剑柄转身就要行动。
“等一等！再听我说一次老师教我的『舞会要诀』，我怕记错。”黑娜求助地凝视着高她半个头的火精化身。
“要做就快点！”瓦肯礼催促。
所谓的舞会要诀，就是不管对方说什么这样回就对了，只是要用苏尔达特语。
“『晚安』，『我是黑娜』，『很高兴认识你』，『你说得有道理』，『没错，我也这么认为』，『这件衣服真美』，『我必须去找朋友了』，『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谢谢』，瓦肯礼，谢谢你。”最后一句黑娜诚心诚意地说，要求自己别忘了提提裙摆。
“那好，左边的拱门过道通往迷宫庭园，右边的拱门通往温室，前面的拱门通往广场，右前的拱门通往后花园，后花园旁边有小湖，湖的后山有温泉，露天浴池在后花园附近，女人最好不要参观。通过温室后是皇家图书馆，再过去就是寝宫别靠近。”瓦肯礼如数家珍的说，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毕竟黑娜慌张失措的表情非常有趣。
“祝你好运，海奇亚斯的小学徒。”语罢白金少年迈着军人利落步伐穿过群众，留下哑口无言的少女。
这时许多人看见黑娜落单，开始有意攀谈，黑娜赶紧仿效瓦肯礼，尽量自然地朝宴会厅的拱门出口移动，路上被拦下就用舞会要诀脱身，好在老师说得没错，这套真是无往不利。
“这个方向应该是后花园，瓦肯礼这样说。”虽然瓦肯礼提供帮助的方式是丢下她去找汉克，黑娜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做比较有效率，但瓦肯礼说中一件事。
黑娜的确期待在皇宫中和汉克偶遇，她还穿着有生以来不敢想象的昂贵礼服，一切如此新奇。
没有一个少女不曾幻想过皇宫中的浪漫邂逅，那怕原本毫无概念的黑娜，接触银霜城多采多姿的文化洗礼后也在芬妮的推荐下听读了几本流行爱情小说，让她感动不已。
而且，黑娜认识的汉克，他就是真正的皇家骑士呢！
离开宴会厅后黑娜精神大振，虽然紧张依旧，但也生出一股探险的刺激兴奋，说不定会在参观皇宫的途中遇见白银骑士，光想黑娜就不自觉傻笑着。
“好大的玻璃房子，这是后花园吗？应该是吧？里面有好多漂亮的花！”其实黑娜误入的是温室，因她根本无法记住瓦肯礼的快速导览说明。
玻璃温室入口的双扇门只开了一边，黑娜顺势往内走，巫师学徒会被温室吸引，也是远远就看到玻璃建筑四周飘浮的魔法光晕，为数不少的皇家巫师辛勤营造的照明效果。
因为海奇亚斯是堂堂的白银贤者和首席皇家巫师，魔法对黑娜来说成为亲切的象征，起码比要她背文章好多了！
黑娜拨开一片长出围栏的长叶子，温室里花木扶疏，从圆环型的药草圃到两楼高的树木，绝大多数都是黑娜前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但也有少数是黑娜能认出来的幽河特有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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