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摇光能看出唐青云对李英娘隐隐的施压。
但却毫无办法。
因为唐青云的言辞并不过火。
甚至要不是她们奉了皇帝的命令来查桂夏郡，对桂夏郡的官员抱有天然的警惕心，她根本看不出唐青云有在施压。
说实话，百姓对官员的畏惧是天然的，而郡守郡丞作为此地的地方官，权柄又大，她们根本不可能不顾一切去告官。
楚摇光的心沉入谷底。
唐青云道：“你竟敢诬告郡守，真是胆大至极。”
李英娘俯首，没有再反驳。
“明大人，王大人，您们看，要如何处置这刁民？”唐青云没有僭越，转头向两位身份更高的人请示。
明芝道：“本官本就是旁观之人，既然是诬告，那就交由郡守惩处了，郡守爱民如子，定能处置妥当。”
她给王婉仪戴了一顶“爱民如子”的高帽，再怎么着，王婉仪也不会当着她们的面，把李英娘处死的。
只是背地里会怎么做就不一定了。
王婉仪略一思忖，很快便道：“先押进地牢吧，等本官查明谁怂恿她诬告本官，再一并处置。”
原本沉默下来的李英娘闻言猛地抬起头：“没有人怂恿我！是我自己心眼恶毒，是我自己的错，没有人怂恿我！”
大抵是极怕连累了李家村的其他人和自己的妹妹，李英娘喊得很大声。
她一边叫一边抖，本来伤势就没怎么好，如今更加严重，她的脸上已经不带一丝血色了。
楚摇光不忍心，欲开口说些什么。
下一刻，李英娘生生痛晕了过去。
她的手就伸在楚摇光的脚边，像是无望的求助。
楚摇光看着她长满老茧的大手，和自己绣了精致云纹的靴子，心中堵得说不出话来。
“带下去吧。”王婉仪摆了摆手。
两个官差听命，提起李英娘，把她带了下去。
一场轰轰烈烈的民告官大戏就这样落幕了。
楚摇光应付了唐蕙儿几句，跟着明芝回宅院了。
明芝问道：“殿下可还好？”
“郡守郡丞都有问题，”楚摇光强迫自己从那种沉重的情绪里抽出来，“她们就算不是赋税问题和齐司库之死的主谋，亦是主谋的维护者乃至帮凶。”
明芝惊讶地看着楚摇光。
楚摇光抬眸：“怎么了？”
明芝坦然道：“我以为您会很难过。”
楚摇光道：“我当然难过，但就算难过我也不能一蹶不振，我要带李英娘出来。”
明芝应：“好。”
“我们的优势是，她们以为我们只是来巡查的，虽然有提防，但不多，”楚摇光分析此时的局面，“她们顶多觉得你这位御史大夫过于较真儿，想抓她们的把柄立功，不一定会联想到陛下已经怀疑她们了。”
明芝点头：“说得不错，那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把李英娘从地牢里捞出来。”楚摇光道。
明芝：“嗯？”
“就算李英娘不会被处以死刑，她也受不得其它刑罚了，”楚摇光想起那四十大板，摇了摇头，“必须先把她捞出来，否则她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明芝提醒：“会打草惊蛇的。”
“只要做得够高明，没人会深究的，”楚摇光垂眸思索，面色苍白但极冷静，“但要先收买一些地牢里的衙役。”
明芝原本想给楚摇光出出主意，但一见她认真的神情，就变了想法。
她很期待这位皇女殿下能筹谋出什么计划。
当天夜里。
楚摇光提笔在信中写下了最近的见闻。
她原本想明日一早直接寄给皇帝，但思及这座宅院一直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便把信收好，锁在了自己的匣子里。
而另一边。
“这明芝也太难缠了，”幕后的大人揉了揉额，“不过巡查而已，她倒恨不得叫桂夏郡脱一层皮。”
手下人帮着出主意：“也许是没送东西才如此咄咄逼人，要不要掏出点银两，让她及早滚蛋。”
若明芝楚摇光在此，说不准能认出来，这个手下人就是郡守府衙的知事。
大人冷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贪财，今日我若送了，她回去就得连夜写折子送到京城参我，我这位子即刻就要换人坐。”
孙知事自知出了馊主意，便讨好地笑了笑。
大人想了想，定了主意：“再巡查下去说不定真能查出点什么，我还是写信给京城的那位，让她走动走动，让明芝快些回京的好。”
孙知事奉承：“大人英明。”
“什么英明不英明的，”大人倚在官帽椅上，“等她们走后，我得再给底下的县令施施压，拿足了钱，献上去，我就升到京城去，不再沾手这些破事。”
大人见孙知事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笑了笑：“放心，带着你一道去，短不了你的好处。”
孙知事顿时欢天喜地，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又过了两天。
楚摇光受邀和唐蕙儿一块听曲儿，得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个叫什么李英娘死了！”
楚摇光惊讶极了：“怎么突然死了？”
“是我娘告诉我的，你不要往外传，”唐蕙儿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她是自戕的，听说在地牢醒来后她就一直愣愣的，衙役一个没留神，她就撞墙生生把自己撞死了。”
“满脸都是血，甚至都瞧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唐蕙儿比了比自己的脸，“衙役说，她还留了封血书，写在她自个儿的外衫上。”
楚摇光问：“你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吗？”
唐蕙儿摇了摇头：“我哪能知道这么细，也许是请罪什么的吧。”
楚摇光笑了笑，没接话。
［大人，千错万错皆是草民一人的错，诬告大人也是草民自己的主意，草民甘愿以死谢罪，请求大人宽恕草民的妹妹及李家村，草民不胜感激。］
王婉仪将血淋淋的外衫拿在手里，神情平静无波。
“大人，这牢房实在腌臜，您出去透透气吧，这尸身下官会扔到乱葬岗的。”一个衙役赔笑道。
王婉仪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却看到了什么，随口道：“你这银镯子式样倒新。”
衙役道：“是、是吗，下官哪里懂什么式样。”
楚摇光听完小曲儿回宅院。
竹君已等候多时，低声道：“遣去丁县的侍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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