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局周建军办公室，李林看着手里的采购合同全力控制面部表情。
合同甲方是兰县粮食局中储库，乙方是李氏粮油经销部。
甲方以每吨1900元的单价向乙方采购350吨一级小麦，乙方必须在1996年10月10日之前把货物送至甲方指定仓库。
经甲方验收合格后，乙方提供66.5万元的增值税普通发票，甲方于1996年10月15日之前向乙方支付66.5万元购粮款。
周建军眯眼盯着李林，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沉稳吗？如果我一夜暴富肯定蹦到桌子上跳舞。”
李林掏出计算器啪啪按，苦着脸说：“普票3个税点，我要交给国税局2万元的税，我这心哇凉哇凉的。”
“你凉个屁！”周建军冷笑，“听我一句，以后不管你做多大的生意，该交的税1分钱都不能少。”
“收到。”李林收起计算器说：“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基本义务，不过我想去找县领导诉苦，求他们安排个免税、减税套餐。”
“醒醒吧。”周建军点根烟，说：“你吃政策的红利发大财，你敢去诉苦领导敢拍桌子，到时候再让你多交税。”
李林很夸张的叹口气，还真有这种可能。
周建军说：“四家粮商投标，局里偏偏选择了你，是因为看重你的办事能力，所以不要让我失望，违约金不是开玩笑的。”
李林马上保证：“放心吧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周建军说：“有个小事你要注意，你的货大部分来自李家村，小麦涨价肯定有村民找你麻烦。”
李林嘿嘿笑，说：“放心吧，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哦？看来有后手。”周建军考虑两秒，说：“说说你的后手，我看看靠不靠谱。”
李林从公文包里拿出剪报本，找到那篇邱局长三顾茅庐收缴退伍老兵枪支的报道。
周建军仔细读完，问：“这个李雷老爷子是？”
李林回答：“不是亲爷，胜似亲爷。”
“好吧。”周建军送还剪报本，说：“回去准备吧，今天是10月2号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李林起身告辞，去东地下道找辆13米的挂车，再去人力市场找几个老推头。
老推头有侮辱人的意思，指那些在县里打零工的农民，譬如卸水泥、扛大包等等。
他们则称呼雇主是野兔子，帮雇主干活是打兔子，双方互相侮辱互相伤害。
搬运工用绳子把粮袋拉到卡车上，再把粮食倒进车斗里。
4点左右装满车，李林跟车去粮食局找郭敏交货，质检员检查货的品质，卸完车郭敏记录磅数。
一车拉40吨，明天继续装，运输350吨至少需要5天。
第二天卡车司机突然搞事，要求李林增加运费，理由是搬运麦袋时划伤了挂车的油漆。
李林最讨厌坐地起价，让司机和搬运工一起滚蛋，重新去货运站找新车，又请周建军从兰县公路养护段协调一辆铲车。
公路养护段就是以后的公路局，负责修建养护公路等等，单位里有辆80年代的徐工铲车。
弟兄们齐下手，把麦袋从仓库搬到门口，解开绳子把小麦倒铲车里，铲车举高高倒进挂车里。
新司机比较憨厚，主动拿铁锹帮忙摊平小麦，李林也不会亏待他，健力宝、红塔山轮流伺候。
装到一半李大山夫妇、李刚强夫妇突然来到，李林迎上去说：“老天爷，你们来干啥？”
李刚强说：“大森说这两天库里忙，我们来帮忙。”
李林觉得很搞笑，说：“地里的花生没收完，你们给我帮啥忙，赶紧回去收花生吧。”
张翠说：“花生晚几天也没事儿，先把你这忙完。”
说完捋起袖子开干，跟孩子们一起搬粮袋。
李大山把李林叫到一边，说：“这两天快把我吓死了，昨天李爱国和李大军打架，打的满脸是血。”
李林冷笑，打出血不算啥，打出人命才好，这两家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李大山心有余悸，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啥拉李大军入伙。”
弟兄多的李大军既是村长又是村霸，李爱国为了讹钱敢跟他打架，这要是换成李林，估计早就被村里人打到家门口了。
李大山问：“二林，李大军会不会把你供出来？”
李林说：“暂时不会，他们还会继续打，到时候你去黄旭小卖部打110报警。”
李大山不假思索的说：“报警干啥，别让公安掺和。”
李林伸翻白眼，现在的人法律意识淡薄，双方关系不太融洽，可能是因为83年的原因。
农村妈妈吓唬小孩儿的口头禅是：再不听话就让公安把你抓走。
李林说：“现在其他人还在观望，如果李大军和李爱国再打两次架，其他人就会帮李爱国出头，扛不住压力的李大军就会把我供出来。”
听这话李大山脸色苍白，10年前被村民围攻，被李大军强行换走10亩良田的画面再次浮现。
李林说：“你别怕，一切有我。他们再打架你必须报警，必须把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啊到底该咱做？你教教我。”李大山脸色更白，嘴唇也轻微颤抖。
李林从兜里掏出记事本，把邱荣军的电话写纸上，再撕下来递给李大山。
小声交代：“报警时带俺爷一块去，打完110再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让俺爷跟这个号码实话实说。”
李大山强迫自己冷静，说：“你想让他说啥？”
李林嘱咐：“让俺爷说我是幕后老板，也害怕被村民攻击，向邱局报警求助。”
说完正事李林小声调侃，“俺爹，你会打电话吧？”
李大山冷哼，说：“我还会打长途电话嘞，前几天我给你舅打电话，他家在齐鲁省洞明县。”
李林回忆片刻，想不起来娘舅长啥样，就知道他叫张魁。
想当年姥爷也是个传奇人物，1964年扔了锄头发奋读书，第二年楞是考上了大学。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先跟张翠的亲娘离婚，再娶小新娘生下张魁。
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当了汴京市宣传部部长。
后来站错队被批斗，日子太苦就把张翠嫁给了李大山，因为老李家有几块钱的退伍补贴。
老人去世后张翠、张魁互不联系，因为兰县和洞明县有110多里路，他们俩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李林认为这个关系有价值，打算去拜访老舅，从他嘴里打听盗版书生产商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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