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集。
公子甲好不容易挤到前排，以扇指灯：“这盏镂空九微花灯每年都在，连夺七魁，今年不会又是它夺魁吧？！”
“嘿，裴木设做的花灯无烛而自亮，光凭这一点，谁能比得过！”旁边的百姓搭话。
公子乙展开折扇，秀出名家所画的扇面，自诩风度翩翩，显摆道：“裴木设身份神秘，世人只知他姓裴，善木艺，便以‘裴木设’代称。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们是无缘得见，可我就不同了！本公子手里的这把折扇，其扇骨可是裴木设亲手做的！”
“噗——”
绮灯楼临窗的座位上，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喷出一口茶。
少女递上手帕：“主人。”
她相貌平平，行动略微僵硬，眼神毫无波澜。
书生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唇角，他穿的冰裂蓝纹锦袍也被溅了些茶水，手中火纹扇一开一合，水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扇面画了一品花木，被火焰围绕，花似火舌团簇，正是古意用来防身的匕首上的纹路。
花灯集台下，前排的人都围到公子乙附近，连连夸赞。
公子甲：“好扇！好木！好画技！”
公子丙：“兄台，我出十金，买你这把扇子！”
富商的家丁挤不进去，只能在空中挥动着双手，高声喊道：“公子，我家老爷看中了您的扇子，价格随便开！”
护卫替她们开道，古意牵着孟竹知往前排凑：“小竹子，前面好热闹，我们快去瞧瞧！”
孟竹知说：“一堆公子哥儿聊天吹牛跟花孔雀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好好好，不看他们，我们去瞧花灯，前排视野最好，快跟我来！”
她坚持牵着孟竹知到前排，孟竹子拗不过她，只能一边走一边张望，用眼神威慑想接近若若的登徒子。
左看右看，突然瞧见一只血色蝴蝶在空中飞舞，尾翼若有若无地闪着磷光。
她看着它往那一团公子哥儿的中心飞去。
公子乙被众人围着，出尽了风头，心里正飘飘然。
这时，一只血色蝴蝶悠哉悠哉地落到扇子边沿，缓缓振翅。
他抖着扇子，嘴里骂道：“去去去，别弄脏了本公子的扇子！”
血色蝴蝶就像是黏在了扇子上，怎么抖都不愿意飞走。
公子乙急了，大手一拍，惨叫一声：“嗷呜——”
扇子无火自燃，他被烫得直叫唤，还不忘心疼自己的宝贝：“谁干的！哪个混蛋把我的扇子点着啦？！”
血色蝴蝶早已飞远。
它绕过人群，顺着绮灯楼往上飞，停在少年指尖，化作一张蝴蝶剪纸。
书生随手一抛，剪纸又飞出窗外，在空中化成齑粉，点点闪烁。
他嗤笑，轻轻吐出两个字：“赝品。”
少女给他续茶，沉默不语。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行礼：“参加太子陛下！”
走了一遍开场流程，花灯集评选正式开始。
太监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匣子，太子从里面取出一枝九微花枝，朝空中挥舞片刻。
每年的花灯节，九微花林都会掉下一根花枝，在花灯集上，由大恒皇室之人呈出，花枝落叶，叶飞于何处，哪盏花灯便是魁首。
往年的花枝虽有数叶，但真正只落一叶。
众人噤声以待，等着花神大人选出灯魁，却见花枝落了两叶。
难道今年会出现两盏灯，并列魁首？
书生眉头微微一皱。
太子虽然心中惊诧，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他看着其中一叶毫无意外地飞至裴木设的镂空九微花灯，另外一叶却迎风飘到了台下，落在白衣女子的发间。
众人哗然。
书生眉心舒展，用火纹扇敲了敲窗沿，尾音上扬：“有趣了。”
古意取下九微花叶，心想：不是选花灯吗？怎么落她头上了？！
太子稍加思量，温声道：“江姑娘，是否方便上台？”
古意点头，太子殿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孟竹知看着台上的男子，又转头看看若若，心里莫名有些急躁，她拉住若若的手。
古意以为她累了，轻轻摸摸她的头，安抚道：“不会太久的，你在台下等我。”
她踩着侧边的石阶，一步一步到了台上。
绮灯楼的东家对书生拱手行礼，问道：“裴先生，太子殿下想买您的花灯，不知您是能否应允？”
书生继续用火纹扇敲着窗沿，一下又一下，间隔不同，仿佛在敲一首曲子。
绮灯楼东家心里捏着汗：这七年，不少富商开高价想买这盏灯，裴先生全都没答应，这次太子殿下亲自开口买灯，他如果还不卖，我这个中间人就惨喽！
“允。”
绮灯楼东家面露喜色：“先生，您开个价？”
“分文不取。”
绮灯楼东家咋舌，太子殿下的面子居然那么大！直接白送啊！
他行礼告退，去向传话的公公回复。
少女道：“主人，之前那么多人要买，您都不卖，为何偏偏送给太子？”
书生挑眉：“天道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便是凡人大肆宣扬的‘人情世故’，里面可有大学问。”
少女问：“恒国太子是天道？”
书生敲她的脑袋：“傻。”
他勾勾手指，少女顺从地蹲下身，他挑起她的下巴，问道：“台上女子相貌如何？”
“青鸟不知。”
他问：“喜欢那张脸吗？”
少女一字一顿道：“主人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书生勾起唇角，真是一个听话的木偶。
台上那小丫头的脸还不错，与花神的脸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的作品必须是最完美的，容貌也一样。他不能复刻花神的脸，不然会惹麻烦，凡人就方便多了。
书生笑得灿烂：“很好，等回府后，我就剜了你现在这张脸，给你做张新的，保证和她一模一样。”
店小二上楼送菜，刚好听见少年说要剜脸，吓得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楼。
书生执扇，在空中划了个旋。
被店小二砸到地上的食案腾空，朝他飞来，落到桌上。
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尝了尝，评价道：“菜不好吃，人也胆小。”
太监赶到台侧扯着嗓子唱喏：“裴木设已将花灯赠予太子殿下！”
小娘子们面露崇拜：“不愧是太子殿下！”
公子甲：“真是奇了！裴木设七年不卖此灯，居然赠予了太子殿下！”
百姓激动道：“太子殿下受花神赐福，果然气运绵泽！”
“送你。”
古意怔然，手里突然多了个小物件，正是那镂空九微花灯。它只有一个巴掌大，六面，每面皆刻有九微花枝，各面花朵数量不同，灯顶悬着一只挂钩。
她推辞道：“太子殿下，此灯太过贵重……”
太子温声道：“九微花枝落双叶，一叶定花灯，一叶定有缘人。”
他将她的手轻柔地推了回去：“好好拿着，它已经是你的了。”
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传来他的温度，她抬眸，眼底带着一缕讶异。他凝视着她。
烟花如同花朵一般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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