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经很老很老了
我的牙齿都掉光了
我用一个小铁盒收藏着
我已经没有什么梦想，什么渴望
我每天吃过饭就到村口的墙根晒太阳
上午坐在西墙根，下午坐在东墙根
我走路随时拄着一根拐棍
拐棍的把手被磨得精光锃亮
我的头发也白光了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一头乌发里偶尔几根白发
可是我满头白发里却找不到一根黑发
我不想麻烦城里的孩子们
所以我一个人住在我小时候住的村庄里
我活的年龄大了点儿，
我百分之八十的同龄人早几年已经去了
两年前我的老汉也已经去了
我已经很老了
我的脑子虽然不糊涂，但是也不活泛了
就这样了，
拿起手机打字也按不动了
我恍恍惚惚的飘在空中
我看见我一个人躺在炕上，
太阳出来了，门前有人路过
可是我看见我还是躺着，就这样一直躺了两天
第三天我看见女儿来了，
女儿在门外咚咚咚的敲门
后来又来了好多人，
住在城里的儿子，孙子，媳妇儿都回来了
我看见他们坐在我的身边哭泣，流着泪
我想坐起来，可是我还是躺着
我又看见院子里一帮人抬进来一口棺材
我才明白，原来我是死了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我睡着以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我看见孩子们帮我擦洗身体，帮我穿上新衣服
我想和他们说话，可是他们似乎听不到
他们忙忙碌碌的把我抬到棺材里
我看到左右的邻居来到门前
他们议论纷纷，他们说:怎么突然就走了，三天前还在巷口问候我吃了没，吃的啥，
我就一个人坐在炕头的一角看着他们里里外外的忙活，哭泣，招呼客人
好多很多年没见的远方的客人也来了
第七天晚上已经走了两年的老汉也来了
他也跟我一样坐在炕头看着他们里里外外的忙活，哭泣，招呼客人
我傻傻的看着他说:老头子，你来了
他傻傻的看着我说:老婆子，我来了
他牵着我的手走出客厅，走出院子，
我们步履飞快
然后在村子里几十年前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一起转悠过的每一个地方慢悠悠的走着，
他说:再看一看生活过的地方吧，以后就很少回来了
我们走的很慢，看的很仔细
土地和山神都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土地公捋了捋他的长胡子:走好啊，这一生总算是平安的过去了
后来我们走出村子，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村子
随后走上一条明晃晃的大道
我的一生放电影般的在眼前闪过
出生了，会走了，
开口说话了，下地放牛了
出嫁了，当妈了，
抱孙子了，老头走了
最后一颗牙齿掉了，
傍晚坐在东墙根晒太阳，太阳下去了
人们都回家了
我拄着拐棍慢吞吞的走回家
我简单的吃了半碗儿面，
躺在土炕上睡着了
太阳出来了，门前有人路过
——2024.7.24
二
冬，春，夏，秋
好像四季的顺序习惯了是春夏秋冬
可是今年开始冬天总是排我的第一
因为冬天我失去，我遇见，我拥有
我觉得从此以后冬天就是我的开始
从冬天开始我学会想念，学会去爱
所以对于下个月即将来临的立秋日
我似乎没有多少感觉没有那么期盼
以前总是觉得秋天很好，秋天凉爽
秋天深了，果实成熟，落叶亦飘零
可是秋天过去就是寒冬，就是腊月
因为腊月有好多事儿要忙，要回忆
要过腊八，要过生日，姥姥的忌日
腊八这一天妈妈早早起来做腊八粥
腊月初十这一天我即将又老去一岁
以后腊月十五这一天总会想起姥姥
我已经有三个大年没有在家里度过
所以腊月的时候我一直在外边飘零
春天，夏天，秋天还好，只有冬天
会很想念家，旺火，灯笼，和麻将
妈妈的饭，姥姥的唠叨，一冬的雪
火炉，火炕，晚上呼呼的刺骨寒风
家乡的风总是不停歇，像身上的病
即使是六月，七月这样的数伏天气
晚上睡在凉爽的土炕上，还是有风
身上的毛病从未间断，冬，春，夏
秋天来了也就来了，叶不停歇的落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秋天依旧会写诗
无疑，秋天当然是写诗最好的季节
匆匆忙忙又一番四季更替，你可好
依然在相爱，还是已经离我们而去
我应该用笔记录下我们发生的故事
就像我在不停歇的记录他们的故事
时光荏苒来世上走一遭一切太匆匆
如果我不去记录，他们的消逝那么
渺小且微不足道，那么容易被忘记
献给我的家乡，献给许许多的忌日
献给我亲爱的外公外婆，献给发小
献给远去的冬天，春天，还有夏天
以及即将来临的金秋八九月和十月
三
树死了
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正是盛夏光年
本来应该像其它的树长满茂密的树叶
造出一片阴凉地
它却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细细的枝丫
人工输液也没能拯救了它的生命
落叶满地，如此决绝，
就像一个人的不辞而别，只留下回忆
剩下的事情交给人类来处理
如果交给环卫工来处理
也就连根拔起卖给木材公司
在原来的地方种上新的树苗
或许它以卫生纸的方式和我们见面
出现在厕所的马桶边
或许它以筷子的方式和我们见面
出现在高贵的餐桌上
如果交给我来处理
我会给它两年的功夫
它或许是生长的累了，让它缓一缓，
看看两年以后会不会再一次开花结果
因为我记得在刘二老家的河湾
曾经有一棵树枯了三年又重新开花结果
是了，我觉得它不是死了，
只是累了
四
新悯农（一）
农民工进城
钢筋伴水泥
高楼如林立
无房未娶妻
新悯农（二）
光棍遍地走
剩女多如毛
打工一整年
还嫌挣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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