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山轻笑：“先洗漱，用餐，吃饱了才有力气听那些狗血的东西。”
示意嬷嬷端来清水和药膏。
先用清水洗净她的脸，又用药膏替她揉了揉眼角。
现在白芷有孕，吃食方面都是许氏一力操办，基本的鱼虾，嘱咐着三五日就要吃上一些。
白芷却浑不在意，她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就连肚子都是平的，她甚至怀疑是大夫诊错了脉。
她哪里就有身孕了？
还叫嚷着要去骑马荡秋千，幸好有刘嬷嬷在一边看顾着。
白芷惧怕刘嬷嬷的威严，只能按部就班的静养着自己的身子。
这回贺知山回来，她才能有机会与他一块出府。
快步迈上马车，白芷兴致冲冲：“现在去见贺青平？”
“另外，他真的变成太监了吗？”
贺知山抿唇不语，在白芷看来，这便是默认，心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形容。
到了一处胡同口，马车停下。
贺知山给青平赁的是两进两出的宽敞宅院，还另外请了人打扫。
小院干干净净的，白芷跳下马车，贺知山扶着她，走了进去。
院中有株枣树，枣树下有块石台。
一个容貌尽毁，脸上带着烧伤痕迹的女人坐在石墩上用饭，面前摆着一个小碗，碗里是白米粥，她吃的极慢。
这些年在宫里，她常年吃不饱，骤然间能吃饱了，一次性吃的太多，反而会让她反胃，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她只能小口小口的，把食物在嘴里嚼碎了才能吞服。
而她对面，则坐着一个捏着兰花指的男人，一身半旧不新的袍子罩在身上，有点大了，显得下摆空空旷旷的。
男人正在给对面的毁容女子挑出虾仁炒青豆里面的青豆。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了，男人放下筷子，转过身望向门边。
白芷大吃了一惊。
转过身的男人正是贺青平，他变瘦了好多，嘴巴那儿也没有一根胡须，声音有点尖细。
“二少爷，二少夫人。”贺青平撩起袍角就要跪下。
贺知山淡淡开口：“不用跪。”
贺青平还是跪了，对着白芷跪的。
他又不是傻子，二少夫人见了他的脸，肯定会把之前的事串联在一块，不用说，少爷定会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去。
哎，又是他背锅的一天！
“你真成太监了吗？”
白芷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头的滋味可真酸爽。
没错，贺青平是骗子，胆敢骗她，那就要承受代价。
可是，他从一个大老爷们变成了没根的太监，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她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要是追究贺青平的责任，要罚他，那该怎么罚呢？
最严重的宫刑他都受过了呀。
白芷怕他细胳膊细腿的给跪坏了，忙叫他起来：“你快起来说话，别跪着，我看着难受。”
贺青平觉得少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仿佛他有多可怜似的。
不过一回想，他确实可怜呀。
为了完成少爷的任务，假扮太监混进宫中，在宫中为了提防被识破，他每天提心吊胆，日日捏着嗓子说话，掐着兰花指，弄到现在，他都改不过来这个坏习惯了。
真是愁人，他还没娶上媳妇呢！
那喝白粥的女人，在宫中胆小懦弱惯了。
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她只认得贺青平一人，从察觉到有外人来，她就谨小慎微的垂下了头。
贺知山示意青平随他一同暂且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
白芷这才全心全意的打量着这个毁容的女子。
也许是母女的心相连着。
白芷硬是从花奴被毁的彻彻底底的面庞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而花奴，在看了白芷的容貌后，惶恐不安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现在是花奴，那个卑贱的，被毁容的花奴。
从前那个诗情画意的周家小姐周芸芸已经死掉了。
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到她如今凄惨的一面。
“你是我娘亲吗？”
白芷心里早就怀疑自己并非周慈与陆星才的私生女，聪明的她又怎么会猜不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呢？
“你是长芦阁的周家小姐。”
“原来陆星才醉酒后，是与你……”
“娘亲。”
白芷往前几步，伸手去碰她。
周芸芸却紧绷着牙关，漆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我不是你的娘亲，你的娘亲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她可漂亮了，她是全后宫最美的女人，身份也高贵，你应该是她的女儿。”
“我不是长芦阁的周芸芸，周芸芸早就死了，她早就死啦，我是宫中的贱奴。”
周芸芸出宫后，与陆星才见面，与皇上见面，她都能凭借着定力，让自己强装镇定，唯有见到白芷的那一刻，她绷不住了。
她后悔来南陵了。
为什么要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这么一个卑贱且丑陋的女人呢。
女儿现在嫁给了最有权势的贺家，嫁给了最优秀的郎君，不应该在出身上多出她这么一个污点。
“我的手常年刷洗马桶，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臭味，无论如何都清洗不掉，你不要靠近我，会沾到这股臭味。”
白芷呆愣住了，没有被她吓跑，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来，轻轻放在她额头上。
“娘，已经没事了，这里不是深宫，这儿也没有贵妃，只有我们母女。”
白芷轻轻蹲在她身边，安抚着她：“我能够回到周府，就是用你女儿的名义回去的，我还去过长芦阁，翻看过你看过的书和你写过的笔记。”
干净的帕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飞灰，她继续轻声安抚：“我们的母女源深情厚，即便中间隔了误解和阴差阳错，但是最后，还是圆满了。”
“你在宫中一定受了很多苦楚，是那个高贵的贵妃娘娘施加在你身上的吗？”
白芷抚摸着她脸颊上的烧疤，一颗心，痛的仿佛被人揪了起来。
“你们毕竟是亲姐妹，贵妃为何如何狠心，这般虐待你。”
周芸芸哭声凄厉：“贵妃深得圣宠，将来她的儿子是皇帝，她便是太后，她一声令下，就可以取了你的性命，倘若折磨我，能够让她放你一命，那我心甘情愿受她折磨。”
“她根本就没有把我养在乡下，当年她只是把我丢弃在山脚下，那会儿正是寒冬腊月，鹅毛大雪纷飞，若不是有刘嬷嬷马嬷嬷救下我，我早死了。”
“她当年是有心杀我，却要蒙骗你，让你误以为我还活着，甘心受她羞辱责骂，她，她简直是狼心狗肺，畜牲不如。她想做太后，那是白日做梦！娘，她施加给你的痛，咱们可要好好的返还给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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