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皇帝看着萧仪和陈敬宗进来，两人确实明显胖了。永乐皇帝想笑。
陈敬宗抢着说话：“陛下，臣二人尽忠职守，始终认为北迁弊多利少......”
“宣旨！”永乐皇帝打断了陈敬宗的话。
萧、陈二人颇感意外，这个时候，有什么旨好宣的？
“大明皇帝陛下诏。萧仪，擢升户部主事。陈敬宗，擢升刑部主事，兼入翰林院任《五经四书大全》编纂官。钦此。”
两个面面相觑，知道永乐皇帝是什么意思，无奈先磕头接旨谢恩。
“朕知道你们是忠臣，所以才委以重任。朕也知道你们从未放弃反对国都北迁。”
“朕不怕你们反对北迁，你们想反对北迁，尽可以向朕上奏折陈说利害，朕不怪罪。”
“不过朕对你们寄予厚望，入了户部、刑部任主事，便将你们痛惜百姓的心落到实处，做出点实绩来，叫朕知道没看错人。”
“干点实事，远比出一张嘴反对朕容易得多。”
永乐皇帝这一番话，充满帝王的自信，且无可辩驳。
说完之后，也不给他二人机会说话，便说道：“你们退下吧！”
“陛下...陛下的教诲，臣等牢记在心。只是北迁弊多利少，实不利于社稷安稳。”陈敬宗仍旧不肯退，大声说道。
“陛下可以不给臣说话的机会，可是因北迁受了苦的百姓若不能说话，则会揭竿而起。”萧仪的表情好似痛心疾首。
“侯爷，难道你忘了去年途经山东皱县时，乞丐遍地的情景了吗？”
高希一时也没话好说。
“太子不是当场就处置了当地的官员，委派了新的官员，而且停止了大青和木料的征收？”永乐皇帝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这还远远不够，陛下。新都营建所需要物料，何止千万种，都要由各地的百姓出，再加上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的日子确实苦。那首《伐木谣》确实非萧大人的杜撰，陛下。”陈敬宗言辞退切。
“臣等身为言官，若不说出实情，不为君父分忧，还要我等做什么。哪怕说出来的话，令陛下生气，只要利于社稷，臣便要一直说下去。”
呼呼呼，永乐皇帝被两块硬骨头激得，喘起了粗气，刚才的好心情全没了。
“咳咳咳...”他又咳了起来。
众人都感受到了永乐皇帝的怒气在累积，便都静下来，没人说话。
刘公公走上前，轻拍永乐皇帝后背，轻声说道：“陛下，这份奏折是通政使刚才特意嘱咐奴婢，要提醒陛下看的。”
永乐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万民折。
原来是京师的百姓得了拆迁补偿款，官府又严惩了作恶多端的监工太监，和太监请来的帮凶，当地的一些地痞流氓，因而心存感激。
万民折很简单，正文也就四五行字，表达对皇帝的感激，余则长长的折页里，全是百姓的签名。
永乐皇帝未曾想到，老百姓们会写“表扬信”给他，心情好了许多。
“高希，拿给他们看，看看朕北迁是不是一定让百姓受苦。”
萧、陈二人传看着，高希说道：“二位大人，我的意思之前就说过了。只要处置得当，百姓就不会受苦或少爱苦，还能得到更多的活计，能赚到养家糊口的钱。”
“侯爷，你心中有百姓，我们都知道。我们还知道，你将查抄出来的七百余万两银子，用在了京师百姓拆迁补偿中了，因为百姓满意，才有了这个万民折。可是，这只是京师罢了。北迁所需的物料，来自大明各地，侯爷你能有多少个七百万让天下百姓都满意？”萧仪说道。
“大明开国才五十来年，国势日隆，朕听你们的话，怎么好像大明已经烽火遍地，就要亡国了一样？”永乐皇帝很不满。
“事实如此，忠言逆耳，陛下，臣不得不说。“陈敬宗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好，好，好，朕改不了你们的鱼木脑袋，你们退下去，退下去...咳咳咳...”
“陛下！”陈敬宗和萧仪还想说几句。
永乐皇帝用手帕捂着嘴，咳嗽声连连，却还用另一支手指着萧陈二人，又指了指书房的门，示意他俩退下。
“是...”俩人面带忧色，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刘公公不断抚着永乐皇帝的背：“陛下，你的咳嗽越来越重了，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陛下，宣太医吧！”高希劝道。
“朕...朕知道...自己的身体...朕还能打仗呢！咳嗽几声算什么。”
“陛下，萧陈二位大人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部分事实，不可视而不见。京师的百姓要安抚，大明有两京十三行省，都不可忽视。北迁也好、修运河也好，该花的钱都不能少。关键，一是要惩治贪官污吏，二是要让百姓从中受益。如此，大明江山才能稳固。”高希说道。
永乐皇帝没有说话，眼神中流露出父亲的慈爱。
听到高希的分析，心中又升起了骄傲感，为有这样出色的儿子。
“希哥儿，”永乐皇帝可能刚才说了半天话，又喜又怒地，还咳了好一会儿，现在有些累了，他的声音也变成了温语轻言。
“你说朕当年靖难，是不是错了？这皇帝的位子有什么好，今天要担心北边的胡虏，明天要担心南边的倭寇。百官、内臣还有朕的儿子们各怀心思。朕每天都要卯足了劲和言官们打擂台，还要夜夜担心有没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朕真是累了。”
“郑大伯，如果你累了，就闭眼歇息一会儿，臣在这里陪你。”
然后，高希轻声对刘公公说道：“去请太子殿下来，去请太医。”
刘公公匆匆去了。
永乐皇帝闭上眼睛休息，养心殿书房里，只有父子二人。
“希哥儿...”
“郑大伯...你有事要问我？”
“嗯...”永乐皇帝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说话，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大伯，现在这里只有臣在，想说什么，你只管说就是，臣听着。”
“嗯...”又是一阵沉默后，永乐皇帝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高希，缓缓说道：“如果...朕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愿意做朕的儿子，还是朕的臣子？”
“啊？！”高希吓得跳了起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磕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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